抢救室的红灯亮了三个小时。
张桂源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背挺得笔直,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护士来来回回跑了几趟,白大褂下摆带起的风里,全是他听不懂的术语——“心率骤降”“血压不稳定”“准备除颤”。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得他后颈发僵。
杨博文靠在对面的墙上,手紧紧护着肚子,脸色比病号服还白。刚才医生出来拿文件时,他抓住对方的手腕问“人怎么样”,声音抖得像筛糠。
“家属做好准备。”医生只留下这么一句,就匆匆进去了。
张桂源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眼前反复晃过陈奕恒最后看他的眼神。红着眼,带着泪,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幼崽。他想起很多被忽略的细节:陈奕恒怀第一胎时总说冷,大夏天也裹着毯子;每次争吵后,那人都会躲进浴室,很久才出来,眼眶总是红的;送孩子去福利院那天,陈奕恒回来时,裤脚全是冰碴,他却以为是对方故意装可怜博同情。
原来那些“装出来”的脆弱,全是真的。原来他随口一句指责,就能在对方心上划开那么深的口子。
“都怪你。”杨博文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如果不是你说那些话……”
张桂源没反驳。他抬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指腹摸到一片湿意,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哭了。
抢救室的灯突然灭了。
张桂源猛地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摔倒。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松弛:“暂时保住了,但还在危险期,得进ICU观察。家属……别再刺激他了。”
杨博文腿一软,顺着墙滑下去,捂住脸无声地哭了。
张桂源没动,只是望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护士推着病床出来,陈奕恒躺在上面,脸色白得像纸,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胸口微弱地起伏着。那只他昨天还握过的手,现在被针头扎得青紫,安静地放在被子外面。
平安符从病号服口袋里滑出来一角,边角磨得发白,和记忆里很多年前,张桂源把它塞进陈奕恒手心时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说:“求个平安。”
原来有些承诺,迟到太久,就成了最锋利的刀。
张桂源跟着病床走到ICU门口,被护士拦住。隔着玻璃,他看见陈奕恒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淡淡的影,像蝶翼停在苍白的脸上。
“对不起。”他对着玻璃低声说,声音被消毒水的味道泡得发涩,“这次……等你好起来,好不好?”
里面的人没动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开,像在替陈奕恒,无声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