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是

深秋的傍晚，陈奕恒蹲在写字楼后巷吃盒饭，刚咬下一口冷掉的米饭，就被人拍了下肩膀。

“不好意思，打扰了。”对方递来张名片，指尖涂着酒红色指甲油，“我是星途娱乐的星探，叫林薇。你有没有兴趣……”

陈奕恒没接名片，筷子在盒饭里戳着冻硬的青菜：“没兴趣。”

“你先看看这个。”林薇没放弃，掏出手机点开段视频，“我们公司最近在推新人计划，你的外形和气质很适合……”

“星途娱乐？”陈奕恒突然抬头，目光扫过名片上的logo，喉结动了动。这个名字他听过，张桂源那间咖啡馆的股东里，就有这家公司的老板。

林薇以为他动心了，笑得更热情：“对，我们资源很……”

“不去。”陈奕恒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站起身要走，帆布包带在瘦削的肩上勒出红痕。

“酬劳很可观的！”林薇跟上去，“就算不签长约，先试试拍组硬照也行，总比你现在……”

她的话没说完，却让陈奕恒脚步一顿。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张零钱，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医生说不能再吃冷食，可他付不起租带厨房的房子。

“地址。”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门轴。

三天后，陈奕恒站在星途娱乐的摄影棚里，身上套着件不太合身的黑色风衣。化妆师在他眼下打遮瑕时，他盯着镜子里的人发愣——这张脸被打理干净后，竟真有几分像张桂源相册里那个笑起来眼睛发亮的陈奕恒。

“陈先生，看镜头。”摄影师举着相机喊。

陈奕恒猛地回神，眼神瞬间冷下来，像结了层薄冰。

“就是这个感觉！”摄影师眼睛一亮，“再狠一点，对，想象你最讨厌的人……”

快门声密集响起时，陈奕恒脑子里晃过的全是张桂源抱着安安的样子，是那句“他是你儿子”，是保温桶里凉透的粥。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镜头里的人突然勾起嘴角，笑里带着股狠戾的绝望。

“完美！”林薇在旁边拍手，“我就说你适合……”

话音被推门声打断。张桂源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份文件，看到布景中央的人时，瞳孔骤然收缩，文件“啪”地掉在地上。

整个棚里瞬间安静。

陈奕恒的笑容僵在脸上，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他下意识想躲，却被摄影师喊住：“别动！这个表情绝了！”

闪光灯再次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张桂源看着镜头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喉咙发紧——他来谈咖啡馆和公司的合作项目，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撞见陈奕恒。

“你怎么在这？”张桂源走过去，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陈奕恒没看他，只是对着镜头调整姿势，语气淡得像水：“挣钱。”

“你知道这是……”

“知道。”陈奕恒打断他，终于转过头，眼神里淬着冰，“知道是你张总的公司。怎么？不欢迎？还是怕我这种‘废物’脏了你的地方？”

林薇在旁边看出不对，打圆场：“张总认识陈先生？那太好了，他很有潜力……”

“他不能签。”张桂源盯着陈奕恒，一字一句道，“林薇，把他的资料撤了。”

陈奕恒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突然笑出声：“凭什么？张桂源，你以为你是谁？我陈恒想在哪儿挣钱，用得着你管？”他抓起桌上的合同，往张桂源面前一拍，“这字我签了，钱我挣定了。你要是敢拦我，我就去告诉所有人，你这位大老板，是怎么逼走……”

“够了！”张桂源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非要这样作践自己吗？”

“作践？”陈奕恒用力甩开他的手，手腕上立刻红了一片，“跟你有关系吗？我现在就签！”

他抓起笔，笔尖在签名处悬了很久，却迟迟落不下去。摄影棚的灯光很亮，亮得能看清张桂源眼底的红血丝，像那天在病房里，他吼着让他们滚时，藏在戾气底下的疼。

最终，陈奕恒把笔狠狠摔在桌上。

“不签了。”他抓起帆布包，转身就走，背影在刺眼的灯光里，单薄得像张一撕就碎的纸。

张桂源看着他消失在门口，又低头看向那份被拍在桌上的合同，指尖抖了很久。林薇想问什么，却被他眼神里的疲惫拦住。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风卷着落叶拍打玻璃，像谁在无声地哭。张桂源捡起地上的文件，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好像又把陈奕恒推远了，用自以为对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