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二

后半夜陈奕恒是被冻醒的。酒店空调不知何时停了，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月光在地板上拉出一道冷白的线，他盯着那道光看了会儿，才发现自己竟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剧本还摊在宋奕跳河的那一页。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平安福”三个字，他忽然摸到自己领口——里面果然挂着东西，硬硬的一小块。扯出来看时，月光正好落在上面，是枚磨得发亮的平安福，边角处刻着个模糊的“安”字。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他想起陈安安脖子上那个一模一样的，想起张桂源总在他失神时盯着这东西看，想起剧本里宋奕扔平安福时的描写……指尖猛地收紧，金属链勒得颈后发疼。

手机在这时又亮了，还是张桂源的消息，凌晨三点发的：“做噩梦了？刚醒看到你没回消息。”

陈奕恒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最终只敲了个“没有”。发送成功的瞬间，窗外忽然下起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极了剧本里宋奕跳河那天的声音。

他索性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条缝。雨幕里的城市像被泡在水里，霓虹灯的光晕晕染开来，模糊得像场梦。楼下有人撑着伞跑过，伞面撞在一起的声音隔着雨传来，让他莫名想起剧本里宋奕在国外的地下室听雨声的段落——“雨下大的时候，总觉得墙要塌了，抱着平安福缩在床角，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他低声重复这四个字，忽然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点开了和张桂源的聊天框。往上翻，全是对方发来的琐碎日常：“今天安安把蜡笔塞到花盆里了”“超市的草莓打折，买了点”“你拍夜戏的话，我去接你”。

没有甜言蜜语，却密得像张网，把他裹在中间。可这网越密，他越慌——如果张桂源说的是真的，如果他就是陈奕恒，那剧本里宋奕的人生，会不会也是他曾经的轨迹？

雨声渐大时，他终于下定决心，点开搜索框，输入了“陈奕恒 三年前”。

跳出来的词条寥寥无几，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旧闻，直到翻到第三页，才看到条被压在角落里的娱乐新闻，标题模糊不清：“某陈姓艺人疑似退圈，传因……”后面的字被水印挡住了。他点进去，页面早已失效，只剩下张模糊的配图——照片里的人穿着病号服，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侧脸线条和他现在重合得丝毫不差。

怀里的东西……像是个小小的襁褓。

陈奕恒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机差点从手里滑出去。他后退两步，撞在床沿上，后腰传来一阵钝痛，却远不及心口的惊涛骇浪。

安安……陈安安……

原来不是巧合。

雨还在下，他走到床边坐下，把那枚平安福重新塞回领口，贴着皮肤的地方烫得惊人。窗外的雨声里，仿佛混进了婴儿的哭声，混进了手术台的仪器声，混进了有人在他耳边说“你矫情”“养不起就别生”……

直到天快亮时，雨停了。陈奕恒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第一缕晨光，慢慢拿起剧本，翻到宋奕回国合租的那一页。

文呓……姜䢵……

这些名字像钥匙，正一点点撬开他尘封的记忆。他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公寓地址发我，现在过去。”

发送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宋奕的故事，该由我自己来演完了。哪怕结局早已写好，他也想知道，那些被遗忘的时光里，到底藏着多少不敢触碰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