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姆化作的光粒如同温柔的雪,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巨大混沌的光卵之中。那其中蕴含的、原本痛苦而扭曲的能量波动,也似乎平和了少许。
大殿彻底沉寂下来。破碎的王座,裂开的地面,弥漫的尘埃……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神圣的静谧之中。
艾丹依旧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石像。那滴落下的泪,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哭,没有嘶吼,甚至没有明显的悲伤。只有一种极致的空茫,仿佛他的灵魂也随着那些光粒一同飘散,只留下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我静静地看着他。界时空树的枝丫在我意识海中散发着平和而温润的光芒,它似乎也沉浸在这种复杂的、混合着牺牲、解脱与新生的氛围中。
【目标人物“艾丹”生理指标:极度虚弱。精神状态:冲击性解离。认知重构中。】
【外界环境:世界本源(光卵)状态趋于暂时稳定。能量波动强度缓慢下降。】 【最优解:保持观察,提供最低限度环境稳定支持。】
我没有上前打扰他。此刻的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惊天动地的真相,去面对老师以最残酷也最温柔的方式给予的最终告别,去重新寻找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时间一点点流逝。
那混沌的光卵缓缓搏动着,灰白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再给人压抑痛苦之感,反而像是一个沉疴已久的病人,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终于,艾丹那僵直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生锈般,收回了那只徒劳伸出的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然后又缓缓握紧。
他依旧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在这死寂的大殿中回荡:
“……他最后……算错了一件事。”
我沉默地看着他。
他慢慢地抬起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碧色的眼眸中,不再是空无一物的死寂,而是……一种被泪水洗净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在这疲惫最深处,顽强燃烧起来的一点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光。
“他让我……别再恨了。”艾丹轻声说着,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个已然消散的灵魂诉说,“他让我……好好活下去。”
他停顿了很久,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怎么可能……忘得掉他。”
这不是怨恨,不是执迷,而是一种……沉重的、痛苦的、却最终选择了接受的铭记。
恨意或许可以放下,但那段被精心编织又残酷撕毁的过往,那个给予他一切又夺走一切、最终又以那种方式谢幕的人……早已如同最深的烙印,刻入了他的灵魂,成为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遗忘,才是对这一切最大的背叛。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似乎抽走了他所有的迷茫和犹豫。他再次看向那巨大的光卵,眼神变得复杂而深沉,里面充满了责任、困惑,以及一种新生的决心。
然后,他转向了我。
“莱昂。”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和力量,“你……还会留在这个世界吗?”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废墟和谎言中重新站起来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我的旅程,尚未结束。”
他点了点头,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答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
“谢谢你。”他郑重地说道,对着我,缓缓弯下了腰,行了一个最庄重的礼,“谢谢你……做的一切。谢谢您……让他最终……得以解脱。”
他直起身,目光清澈地看着我:“这个世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会试着……去理解它,”他看向光卵,“去守护它。”
“就像他……最终选择守护它一样。”他轻声补充道,语气里没有了仇恨,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
我微微颔首。界时空树的枝丫轻轻摇曳,洒落一片柔和的光辉,如同无声的祝福。
【此间事了。因果已清。】
【下一片叶,坐标定位中……】
我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逐渐变淡。
艾丹没有惊讶,只是静静地、目送着我离去。他的身影站在破碎的大殿中央,身后是那缓缓搏动的、孕育着未知未来的世界本源。他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挺拔。
他说:“莱昂,要是以后的我没能守护住这枚光卵,让这个世界又陷入危机……你还会来吗?……像以前一样,做我的得力好帮手。”
维度的不同,时间的流速也会不同,我的片叶一,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但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说出来,多少有些残忍。
我思考片刻,轻轻地笑了:“会。”
在我彻底消失的前一刻,我听到他最后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力量:
“再见,莱昂。”
“愿你的旅途……前方有光。”
光芒彻底散去。
我离开了那个充满了泪水、谎言、牺牲与最终抉择的世界。
意识回归维度乱流,那截淡粉色的界时空树的枝丫,仿佛也从中汲取了某种关于“成长”的养分。
【新坐标锁定。能量适配中……】
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而那个名为艾丹的孩子,和他那个选择了最残酷方式爱他的老师的故事,将永远留在那片逐渐愈合的“片叶”之中,成为一段永恒的传奇。
这一次的旅途,似乎也还不错?
【片叶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