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在石桌上还没散尽,巷口忽然飘来几片乌云,风裹着桂花香卷过老桂树的枝叶,细碎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安诺的粥碗边。她刚咬下第二口南瓜饼,就见顾盼抬头望了望天色,伸手把石桌上的小菜碟往屋檐下挪了挪:“怕是要下雨了,你们吃完赶紧把院里的竹筛子收进来,昨天晒的桂花还没干透呢。”
小宇嘴里塞着南瓜粥,含糊地应了一声,手里却没停,又给安诺夹了块浸在糖霜里的南瓜饼:“你多吃点,等会儿下雨路滑,说不定要帮顾盼姐搬东西。”安诺点点头,指尖碰了碰温热的粥碗,忽然想起巷尾的小花坛——刚种下去的种子还盖着薄土,要是被大雨冲了可怎么办?
“顾盼姐,我们吃完先去给花坛盖点东西吧?”安诺放下筷子,眼睛望着巷尾的方向,“种子刚埋下去,雨大了会把土冲散的。”顾盼刚擦完桌子,闻言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是你细心,我灶房里有块旧油布,你们拿去盖在花坛上,边角用石头压牢就行。”
两人匆匆扒完早饭,小宇扛着油布,安诺抱着几块从院角捡来的鹅卵石,踩着渐渐变凉的晨光往巷尾跑。风比刚才更急了,桂树的影子在地上晃得厉害,几片乌云已经压到了巷口的屋顶,空气里浮着湿冷的水汽,连泥土的味道都变得更浓了。
“快点,雨要来了!”小宇加快脚步,跑到花坛边就把油布抖开。安诺赶紧放下石头,帮着他把油布铺在花坛上——这块油布是深蓝色的,边角有些磨损,还带着淡淡的煤油味,却刚好能把两平米的花坛盖得严严实实。两人蹲在地上,把鹅卵石顺着油布边缘排开,压得牢牢的,刚做完最后一块,第一滴雨就“啪嗒”砸在了油布上。
“还好赶上了。”安诺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却不小心蹭上了点泥土,变成了个小花猫。小宇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想帮她擦掉,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雨就忽然大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雨丝斜着打下来,把两人的头发都打湿了。
“快跑!去陈野哥家躲雨!”小宇拉着安诺的手,往巷中间的陈野家跑。陈野家的院门没关,两人冲进院子时,正好看见陈野站在廊下画架前,手里握着画笔,画布上已经画好了大半片向日葵花田——金黄色的花盘朝着太阳,田埂边站着两个小小的身影,看轮廓竟有几分像他和安诺。
“你们怎么淋成这样?”陈野放下画笔,赶紧从屋里拿出两条干毛巾,递到他们手里,“刚想喊你们来看画,就下起雨了。”安诺接过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发梢,目光却离不开画布:“陈野哥,你画的是我们说的向日葵花田吗?”
“是啊,昨天听你们说想种巨型向日葵,就想着先画出来给你们看看。”陈野笑着指了指画布上的田埂,“还没画完呢,打算把张大爷的菜园、顾盼姐家的葡萄架都画在旁边,这样咱们巷子的样子就都在画里了。”小宇凑过去,盯着画里的两个小身影,耳朵悄悄红了:“陈野哥,你怎么知道我们站在田埂边的样子?”
陈野挑了挑眉,故意逗他:“昨天傍晚收拾花坛的时候,看你俩蹲在那儿商量种子怎么种,不就跟画里差不多嘛。”安诺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擦毛巾的动作都慢了些,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廊下的风带着雨的凉意,可心里却暖烘烘的,就像喝了顾盼姐煮的南瓜粥。
雨越下越大,砸在院角的铁皮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陈野把画架往廊下挪了挪,免得雨水溅到画布上,然后搬来两张小板凳,让他们坐在旁边:“反正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你们说说,想在画里加些什么?”
“我想加张大爷的小推车!”安诺立刻举手,眼睛亮晶晶的,“就是他推青菜的那种小推车,车上再放一把青菜,这样画里就有张大爷的样子了。”小宇想了想,补充道:“还要加顾盼姐家的南瓜饼,放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就像今早我们吃的那样。”
陈野点点头,拿起画笔在画布边缘轻轻勾勒:“行,都加上。对了,小宇,你上次说在外地见到的向日葵花田,有没有特别的细节?比如花田里有没有小路,或者旁边有没有小河?”小宇托着下巴,望着雨帘回忆起来:“有一条小石子路,沿着花田绕了一圈,路边还有几棵蒲公英,风一吹就飘起来了。还有,花田尽头有个小木屋,屋顶上爬满了牵牛花。”
“那正好,”陈野笑着把这些细节添进画里,“等画完了,咱们把它挂在顾盼姐家的客厅里,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看到咱们的向日葵花田了。”安诺看着画笔在画布上移动,忽然想起小宇画的那个笔记本,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陈野哥,能不能在画里的向日葵花盘上,画两个小小的约定?就像我和小宇约定,等向日葵开花了,要一起喝桂花茶那样。”
陈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可以,不过这个得你们自己画,我帮你们留好位置。”说着,他把一支细细的画笔递给安诺,又找了支黄色的颜料挤在调色盘里。安诺接过画笔,有点紧张地看着画布上的一个花盘——这个花盘最大,正好在画的中间,像是所有向日葵的中心。
她深吸一口气,蘸了点黄色颜料,在花盘的边缘轻轻画了个小小的月亮——那是昨晚她和小宇蹲在花坛边,看月光落在向日葵苗上的样子。小宇看着她画完,也拿起另一支画笔,蘸了点橙色颜料,在旁边的花盘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那是今早晨光里,他们一起盖油布时,天上的太阳的样子。
“月亮和太阳,正好凑成一个约定。”陈野看着他们画的图案,忍不住感叹,“等向日葵真的开花了,你们再来看这幅画,就知道当时的约定有多珍贵了。”安诺放下画笔,看着画里的月亮和太阳,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原来约定不一定非要写下来,画在画里,记在心里,也是一样的。
雨渐渐小了些,从倾盆的大雨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落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安诺站起身,走到廊边,望着巷尾的方向——虽然看不见花坛,但她知道,那块深蓝色的油布正牢牢地盖在上面,守护着土里的种子,就像他们守护着彼此的约定一样。
“你在想种子有没有事?”小宇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安特点点头:“嗯,不知道油布有没有被风吹开,石头够不够重。”小宇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咱们压得很牢,等雨停了,咱们再去看看,给它们松松土。”
陈野也走过来,手里拿着刚才的画笔:“其实种子和人一样,都需要经历风雨才能长大。你们看,现在下雨,泥土变得更湿润,种子才能更好地发芽;等天晴了,太阳出来,芽儿就能朝着阳光生长。就像咱们的约定,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心里记着,总能实现的。”
安诺看着雨丝里的巷子,忽然明白了陈野的话——幸福不是一直一帆风顺,而是有风雨的时候,有人陪着你一起躲雨,一起守护那些重要的东西;有阳光的时候,有人陪着你一起播种,一起等着花开。就像现在,雨还没停,可他们在廊下聊着画,想着种子,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稳。
“对了,陈野哥,”小宇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笔记本,翻开画着花坛的那一页,递给陈野,“这是我在外地画的,想让你帮忙看看,能不能照着这个样子,把咱们巷尾的花坛也画进画里。”陈野接过笔记本,看着上面简单却温暖的线条,忍不住笑了:“画得很好啊,比我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强多了。行,等会儿把花坛也画进去,就放在花田的旁边,这样画里就有咱们种种子的地方了。”
雨终于停了,太阳从乌云里钻出来,给巷子镀上了一层金色。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桂花的清香,还有雨后特有的清新味道。安诺和小宇谢过陈野,拿着毛巾往巷尾走——他们要去看看花坛里的种子,还要给油布下的泥土松松土,让种子能更好地呼吸。
走到花坛边,他们惊喜地发现,油布不仅没被风吹开,边角的鹅卵石还牢牢地压在上面,只有边缘溅了点雨水,泥土一点都没被冲散。小宇小心地掀开油布的一角,一股湿润的泥土味扑面而来,土里的豆饼清香混着雨水的味道,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你看,泥土还是松松软软的。”小宇笑着说,伸手捻了点泥土,“种子肯定能好好发芽的。”安诺也蹲下来,看着土里的小坑——虽然看不见种子,但她仿佛能感觉到,种子正在土里悄悄苏醒,吸收着雨水和泥土的养分,努力地想要冲破外壳。
他们把油布掀开一半,让阳光能照进泥土里,又用小锄头轻轻松了松土,动作格外轻柔,像是在照顾刚出生的小宝贝。张大爷推着空的小推车从巷口回来,路过花坛时停下脚步,笑着朝他们喊:“怎么样?种子没被雨淋坏吧?我就说那块油布管用,还是去年晒玉米的时候剩下的呢!”
“谢谢张大爷!”安诺抬起头,笑着回应,“油布盖得很好,泥土一点都没湿。”张大爷走过来,蹲下身看了看松土的地方,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就对了,雨后松土最关键,能让根须长得更壮。等过两天芽儿冒出来,记得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们拿点草木灰来,撒在土里能防虫。”
“好啊!”小宇应道,“对了张大爷,顾盼姐说中午要煮青菜豆腐汤,让我们去您家拿青菜呢。”张大爷一拍大腿,笑着说:“差点忘了!我这就回去给你们拔,新鲜的青菜煮豆腐,再撒点葱花,香得很!”说着,他推着小推车往家里走,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些。
安诺和小宇把油布重新盖好,只留中间一部分让阳光照进去,然后并肩往顾盼姐家走。雨后的巷子格外干净,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桂树的枝叶上挂着水珠,风一吹就滴下来,落在脖子里,凉丝丝的却很舒服。
走到顾盼姐家的院门口,就闻到了青菜豆腐汤的香味——白色的雾气从厨房的窗户里飘出来,混着南瓜饼的甜香,让人忍不住加快了脚步。顾盼正站在灶台前,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汤,看见他们进来,笑着说:“正好,汤刚煮好,张大爷已经把青菜送来了,你们洗洗手,准备吃饭啦!”
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还有一碟切好的南瓜饼,放在葡萄架下,被阳光照着,泛着暖暖的光泽。安诺洗着手,看着顾盼姐把青菜豆腐汤端上桌,白色的豆腐浮在汤里,绿色的青菜飘在旁边,撒上一点葱花,好看又好闻。
“快尝尝,”顾盼给他们盛了汤,“看看合不合口味。”安诺吹了吹汤,轻轻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滑进喉咙里,带着青菜的清香和豆腐的软嫩,暖得胃里都舒服起来。小宇也喝着汤,忽然想起什么,对顾盼说:“顾盼姐,陈野哥画了一幅向日葵花田的画,等画完了,咱们把它挂在客厅里吧?”
“好啊,”顾盼笑着点头,“正好客厅的墙上空着,挂幅画上去,看着就热闹多了。对了,等向日葵发芽了,咱们把家里的旧花盆找出来,要是花坛里的芽儿太多,就移栽到花盆里,放在院子的葡萄架下,这样葡萄架下也有向日葵了。”
安诺听着,嘴里的汤都变得更甜了——她好像已经看到了那样的场景:葡萄架下摆满了花盆,里面长着嫩绿的向日葵芽儿,慢慢长成高高的茎秆,开出金黄色的花盘,朝着太阳的方向;石桌上放着南瓜饼和桂花茶,张大爷坐在旁边摇着蒲扇,顾盼姐在厨房煮着汤,陈野哥在廊下画着画,她和小宇蹲在花坛边,看着种子长成的向日葵,说着心里的约定。
吃完饭,阳光已经升到了天空中间,把整个巷子都照得暖暖的。安诺和小宇帮顾盼收拾完碗筷,又去了陈野家——陈野已经把花坛的样子画进了画里,巷尾的木板花坛里,长出了小小的向日葵芽儿,旁边站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弯腰看着芽儿,就像他们现在的样子。
“你们来得正好,刚画完花坛。”陈野放下画笔,指着画布,“再等晾干了,就能挂起来了。”安诺凑过去,看着画里的一切——向日葵花田、巷尾的花坛、张大爷的小推车、顾盼姐家的葡萄架,还有他们几个的身影,都在画里笑着,就像真实的时光被定格在了画布上。
小宇看着画里的月亮和太阳,忽然对安诺说:“等向日葵开花了,咱们再在画里加一朵最大的向日葵,把咱们的约定写在花盘上,好不好?”安特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好啊,还要写上日期,这样以后看到画,就知道咱们是什么时候种下种子,什么时候许下约定的。”
陈野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廊下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画布上,给金黄色的向日葵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就像他们的幸福,不需要轰轰烈烈,只需要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有共同的约定在心里,有正在生长的希望在土里,就足够了。
傍晚的时候,阳光渐渐柔和下来,巷子里又传来了街坊们的动静——有人在门口晒衣服,有人在院子里聊天,张大爷坐在自家门口的竹椅上,摇着蒲扇,哼着老调子。安诺和小宇坐在顾盼姐家的葡萄架下,看着巷尾的花坛,虽然看不见种子,但他们知道,那些种子正在土里努力生长,就像他们的约定,正在时光里慢慢发芽。
“你说,芽儿明天会冒出来吗?”安诺轻声问道,手里攥着一颗剩下的向日葵种子——这颗种子是小宇昨天给她的,说是留作纪念,外壳上的纹路和其他种子一样,却好像带着特别的温度。小宇握住她的手,把种子放在两人的手心之间,轻轻搓了搓:“会的,只要咱们心里想着它们,它们就会努力冒出来的。就像咱们的约定,只要心里记着,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葡萄架上的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落在他们的手背上,像细碎的金斑。安诺看着手心的种子,忽然觉得,幸福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有雨的时候一起躲雨,有阳光的时候一起等待,有种子的时候一起播种,有约定的时候一起守护。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约定,就像土里的种子,只要用心照顾,总会在某一个清晨,破土而出,长成满巷的阳光,满院的幸福。
巷口的老桂树又落下几片花瓣,飘在他们的脚边,带着淡淡的清香。安诺和小宇相视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巷尾的方向——那里有他们种下的种子,有他们的约定,还有即将到来的、满是向日葵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