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 年,有关莫云高的残局以悬案结尾,张海楼用下发的薪水火速租借了一条渔船,前往盘花海礁。
在知情人看来,张海楼再次前往盘花海礁是为了告别过去,结束这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成为了故事结束的地方。
一切都结束了。有人感慨。
可一切真的结束了吗?张海楼心知肚明,哪怕一生更加绵长,也难以忘却自作的因和果;哪怕经历了再多生离与死别,有关他的记忆也无人可替。张海侠没有死,只是被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积淀成他的血与肉,溶进每一寸骨髓里。
这世上不存在完全遗忘,百年岁并不能冲淡什么。
张海楼轻声自嘲,他面朝大海,劲瘦的腰身在海浪颠簸中屹立不倒,不一会儿功夫,整支船都弥漫着劣质香烟的味道。风又起,张海楼嘴角的一缕缕烟圈被吹散成火烧云,渐渐遮住残阳,整片海域燃起了红光。
“长官,到了,”船老大在不远处轻声禀报,“您要呆到何时?我到时间再来接您。”
“明日一早。”张海楼没有回头,“怎么,已经结案了还怕什么?”
船老大呆滞几秒,答道:“长官,我们做生意的总要忌讳点什么,以防万一。”
张海楼不再言语,拿起酒和饭镶便跳下了船。船老大立马掉离盘花海礁,在几百步外等候不谈。
离上次踏足这里已有六年,一样的心境,不一样的人。
海上的夕阳落的很快,张海楼点起风灯,找了块礁石倚靠,又抽了一支烟。他多少对张海侠带点怨念,故意仍抽他讨厌的牌子,目视深蓝色的海夜,心绪又不觉飘到了六年前那片迷雾中。
除了触景生情,纪念一下张海侠,他其实还抱有另一层原因。都说“也是起点,也是终点”,那么,这故事的终点,又能否算作另一则故事的起点?张海楼知道是他侥幸心理泛滥得没边,但还是来了。
多少年后,张海楼再忆起自己的决定,总是庆幸地笑出声。正是因为这一次心理作祟,他才得以重新书写既定命运,让他后来的日子不再如履薄冰。
夜已深,张海楼喝得醉重熏,整片海域除了身旁的风灯和天上明月,再无半点光亮,盘花海礁似缺月掉落凡间的一角。
一半在天上,一半在洪荒。
如果虾仔还在,估计又要骂自己酒味熏天,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把自己架到卧室了。张海楼苦笑着,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可惜没有如果。
他多么希望那尸体只是个替身,他的海虾那么厉害,如果不是因为他,又怎么会瘫痪呢?如果不是因为他,又怎么会死呢?
蛇与画眉鸟,为何不可共存?
张海楼欲哭无泪,踢开酒瓶起身,与月亮直视。命运好像从未着顾他。
咸咸的海风刺入他的鼻腔,转瞬间,四周竟起了大雾,张海楼浑身一颤,悲伤的情绪压得他直不起身来,那颗震颤的心脏几乎要破开胸膛。
怎么回事,盘花海礁案不是结案了吗,为什么还会起雾?
白色很快遮盖了海面和地表,视野可见范围不到1米。张海楼瞬间酒醒了大半,顾不得神伤,弯腰提起风灯向岛的中心走。起雾必是人为,显然是冲他来的,看来这案子另有隐情也说不定,现在必须靠他自己去查明。
船老大有最大嫌疑,事情结束后未再有盘花海礁起雾的报告,一切都已恢复正常,可他方才对此地颇为忌惮,大概率是个借口,离开张海楼之后开始装神弄鬼。
“什么人,出来!”张海楼对着四周的浓雾喊道。
没有任何声音地,雾中像六年前一样出现了几十个人影,张海楼眯起眼,数着嘴里的刀片。他闻到很大一鼓尸臭味,心中警铃大作,又是曾经的手法,难道莫云高那个副官没死?沉船都被炸了,为什么还在这里腌腊肉,是有多大嗜好?
张海楼思考着,径直走向最近的人影,果然如他所料,尸体嘴吧张得非常大,似乎已经脱臼,整具尸体身上全是白色的盐痂。
张海楼提了提风灯,看到的竟是陈礼标的脸!
尸体为什么还是六年前的陈礼标?档案馆不是已经把涉案尸体妥善处理了吗?
张海楼一阵心寒。突然,他身后传出走路声,对方丝毫不惧,不加一点掩盖。张海楼条件反射地向声源处吐了两次铁片,但影子都快速躲了过去,他正想冲上前先制服影人再说,结果一下愣住了:
“靠,海楼你发什么神精?”
说话声朦胧又熟悉,张海楼心跳漏半拍:是张海侠!!!
人影劈开浓雾,张海侠满脸疑惑出现在他面前,他风灯“啪”地一声掉落在地面摔碎,四周陷入一片黑夜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