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境鼓音

沈燎在老人对面的石头上坐下，目光扫过屋内缩成一团的人们。

女人将孩子搂得更紧，老人手中的星月木珠飞快地旋转，连阿吉也悄悄往墙角退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摆上绣制的淡色星月纹样。

他轻轻抬手，将那枚星月石放置在油灯旁，石头发出的淡光与灯光交织，屋内紧绷的空气似乎随之缓和了一些。

老人捏着木珠，低声吟诵伊斯兰祷词，祈求安拉的庇佑。

女人抱着孩子，轻声附和，阿吉也张了张嘴，两个孩子更是屏息凝视，目光紧盯着油灯里跳动的灯芯。

沈燎并未加入吟诵，只是双手合十，指尖隐捏太极诀，唇齿微动。

作为佛道双修的他，深知尊重不同信仰的重要性，而非强求统一。两道不同的祈福声在狭小的屋内交织，竟奇迹般地压制了屋外几分诡异的气息。

祷词尚未结束，屋外突然传来“咚、咚”的沉闷声响，仿佛有重物在沙地上拖行，脚步声震得屋门轻微颤动。

屋内众人瞬间噤声，女人急忙捂住孩子的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老人手中的木珠骤然停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是……是‘黑铁塔’！”阿吉的声音颤抖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门后退缩，“它次出现都会拆毁房屋，抓走里面的人，将他们带到废弃的经堂那边！”

话音未落，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屋顶的泥土纷纷扬扬地落下，整间屋子剧烈摇晃。

裹着铁皮的门板被猛然撞开，碎木片四散飞溅，一个比门框还要高大的巨人出现在巷口。他浑身笼罩着浓重的黑气，仿佛披着一层污秽的破布，手中挥舞着一柄比水缸还大的石锤，锤头上沾满了碎木和干涸的血迹。巨人低头凝视着屋内，发出“嗬嗬”的粗重喘息声，抬脚便要迈进屋内。

“完了……”女人的哭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孩子吓得浑身颤抖。

然而，沈燎却纹丝未动，只是轻轻抬手，掌心先是泛起道家特有的淡青色金光，随即迅速凝聚成佛家常用的炽盛金轮。

起初，这金轮仅如拳头般大小，表面刻有卍字纹与太极图交织的复杂纹路。随着他指尖掐诀，金轮逐渐扩大，最终涨成半人高的巨大圆轮。金轮转动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缓缓将整间屋子笼罩其中。

巨人的石锤狠狠砸在光罩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金光只是微微晃动，石锤却被弹了回去，巨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巷边的石墙上，导致墙面一角崩塌。

屋外围观的异化村民见有机可乘，疯狂地扑向光罩，但刚一触碰到光罩边缘，便被金光灼烧得“滋啦”作响，浑身冒出黑烟，跌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这、这是护佑之光吗？”老人凝视着金轮，手中的木珠不自觉地掉落在地，却浑然不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生平从未目睹过如此奇异的力量，却能感受到光罩内透出的温和气息，不带一丝邪气。

沈燎盘腿而坐，指尖轻触膝头，维持着光罩的稳定，语气平静地吩咐道：“待在里面，不要触碰光罩，也不要理会屋外的怪异声响。”

他周身散发出佛道修行者的沉静气质，仿佛屋外的巨人和异化的村民，不过是路旁微不足道的碎石。

屋内的人们逐渐平静下来，目睹光罩外的巨人一次次挥舞巨锤，却始终未能撼动光罩分毫，脸上的恐惧逐渐被安心所取代。

阿吉甚至大胆地凑到光罩边缘，向外瞥了一眼，又迅速缩回，低声问道：“先生，这光……能防护到何时？”

沈燎尚未开口，屋外骤然响起鼓声。

这并非市集上的欢快鼓点，而是沉闷得如同砸在人心口的声响，“咚、咚、咚”，一声紧似一声，节奏愈发急促。

其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吟唱，声音尖细刺耳，宛如指甲刮过经堂的木柱，裹挟着黑气的调子直钻耳膜，令人头晕目眩，连油灯的火苗也开始摇曳不定。

炽盛金轮虽能阻挡黑气与实体攻击，却对声音无能为力。

鼓声与吟唱声穿透光罩，传入屋内，女人抱着孩子的手再次颤抖起来，孩子也哭出声来。

老人急忙捂住耳朵，脸色再度变得苍白。阿吉颤抖着说：“是巫女！她在废弃经堂那边……上次就是这声音，引得屋里的人疯狂冲出，最终都被抓去献祭了！”

沈燎指尖轻触金轮，道家清心咒的气息缓缓融入光罩，淡青色的金光愈发明亮，勉强压制住声音中的邪气：“你们守住心神，我去切断这声音。”他起身走向门口，经过老人时，拾起地上的星月木珠递回，“拿着，念诵你们的祷词，能稳定心神。”

话毕，他抬手轻按光罩，光罩裂开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刚踏出光罩，巨人的石锤便迎面砸来，沈燎侧身闪避，锤头砸在沙地上，溅起一片黑沙。

他未理会巨人，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奔，那是镇北废弃经堂的所在，也是之前感应到林清砚印记偏移之处。

沿途，异化村民从石屋后蜂拥而出，有的伸手抓他，有的挥舞着锈迹斑斑的坎土曼。

沈燎抬手，掌心泛起道家银白光芒，无实体的七星剑光缓缓凝形，剑刃缠绕着淡淡的佛韵金光。

这是他佛道双修的术法，既具道家剑指之锐利，又含佛家镇邪之净力。

他挥剑横扫，剑光所及之处，异化村民的手臂瞬间被斩断，黑气从伤口冒出，触及剑光便消散无踪。

一名村民从屋顶扑下，沈燎竖剑格挡，七星剑直接刺穿对方胸口，村民闷哼一声，跌落化作黑沙。

七星剑在他手中灵活如臂，挥砍时精准击中异化村民的要害，动作干净利落。

他穿过挂着星月布帘的窄巷，跑过堆满废弃经卷的空地，沿途异化村民纷纷倒地，却无一人能阻他半步。

鼓声与吟唱声越来越近，废弃经堂的圆顶渐渐出现在视野中。

经堂的星月标志早已被黑气熏黑，门口站着两个裹着黑袍的人影，正敲着一面蒙着黑皮的鼓，吟唱声正是从经堂里传出的。

沈燎攥紧七星剑，脚步不停，朝着经堂冲去，断了这声音，不仅能保护屋里的村民，或许还能找到林清砚的踪迹。

沈燎循着鼓声冲到镇中广场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八面黑沉沉的大鼓，围着广场中央半塌的星月碑摆成圈。

鼓身刻着扭曲的邪纹，鼓面蒙着泛油光的黑皮，仿佛用腐肉鞣制而成。

八个穿黑袍的鼓师分守在大鼓旁，黑袍下摆沾着沙粒与黑血，双手握着缠布的鼓槌，敲鼓的动作齐整得如同被操控的木偶，鼓点沉闷得能震碎地面的沙粒。

广场中央，那位舞娘正随着鼓点翩翩起舞。

她身着猩红色的纱裙，裙摆上绣有金线，却裂开了数道破口，露出的小腿皮肤泛着青黑的溃烂，且裹挟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头上插着金饰，珠串随着舞步摇曳，却掩盖不住鬓边缠绕的黑气——她笑时唇色艳丽，牙齿却泛着青灰，一个旋身都带起一股腐臭的风，妖冶得仿佛从坟墓中爬出的鬼魅。

“又来一个送死的？”舞娘瞥见沈燎，舞步未停，指尖弹出缕黑气，缠绕上最近一面鼓的鼓槌。

鼓师们仿佛接到指令，敲鼓的节奏骤然加快，“咚、咚、咚”的鼓点夹杂着舞娘的低吟，形成一道无形的气浪，朝沈燎压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