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残民

话音刚落，洞口外的风势变猛，沙粒被卷得漫天飞，很快就织成了黄蒙蒙的幕布，连洞口的光都被遮住。

阿兹脸色一变，重新结印：“沙暴要来了，这是权能的余劲，我得入定稳住印记，不然容易误触发重置。”

他周身的光罩慢慢变亮，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体慢慢定住，像是成了雕像。

沈燎站在旁边，能感觉到光罩里的力量在稳定地流动，而洞外的沙暴越来越大，呼啸声震得岩壁都在轻微晃动，沙粒从洞口漏进来，却被光罩挡在外面。

不知过了多久，沙暴的呼啸声慢慢变小。

沈燎抬头看向洞口，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原本往洞里灌的沙粒，竟开始往回退，漫天的黄沙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着，慢慢退回沙地里，风势也渐渐平息，连天空的昏黄都淡了些。

等沙粒完全退去，洞口重新漏进昏光时，阿兹还是入定的姿态，光罩依旧亮着，只是没之前那么盛。

沈燎知道不能等，林清砚还在巫女手里，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他看了眼阿兹，轻轻说了句“我去寻清砚，很快回来”，便转身冲出洞口。

刚跑出几步，沈燎急忙停下脚步。

远处的沙海尽头，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竟浮现出一片模糊的轮廓：石屋的尖顶、缠绕的黑气、隐约的戏台飞檐，正是卡拉库姆镇！

它藏在淡青色的沙雾里，像是悬浮在沙海之上，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沈燎收回目光，掌心的七星珠泛着冷银光，映得他眼底没半分惧色。

他摸了摸手背的星月印记，那印记微微发烫，隐约指向小镇深处，再穿过那片石屋集群，往后的高山方向，就是林清砚印记的落点。

他抬脚往沙雾里走，沙粒踩在脚下发出“沙沙”声，比寻常沙漠的沙更沉，像是裹着什么细碎的东西。

走了没几步，鞋尖踢到个硬物，弯腰一看，是半块发黑的骨头，骨头上还缠着几缕白毛，和红新娘身上的毛一模一样，骨头断面泛着被黑气灼烧的焦痕。

沈燎直起身，没多停留，继续往沙雾深处走。

越靠近小镇，空气里的腥气越重，混着腐臭与焦糊味，像极了炼狱火河边的味道。路边的枯树歪歪扭扭，枝干上挂着破布条，风一吹，布条飘起来，竟像人的手臂在挥舞，布条上还沾着暗红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偶尔有几只死鸟从枯树枝上掉下来，羽毛发黑，喙里塞着沙粒，眼睛却没闭上，空洞地盯着天空。沈燎路过时，一只死鸟动了动，翅膀抽搐着，从腹腔里钻出几缕淡黑气，像小蛇似的往他脚边缠。

他只是抬了抬脚尖，掌心七星珠的银光闪了闪，黑气被灼散，死鸟彻底没了动静。

“这点伎俩，也敢拿出来现眼。”沈燎勾了勾嘴角，笑声里带着点冷意。

他见过炼狱里被火河熔碎的魂灵，见过恶鬼被铁链缠身、日日受灼烧之苦的模样，眼前这些死物与黑气，比起炼狱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再往前走，沙雾渐渐淡了些，能看到小镇外围的石屋轮廓。

石屋的门窗大多破着，有的门板歪在地上，露出里面漆黑的空间。靠近第一间石屋时，沈燎听见里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木头在摩擦。他没进去，只是往门缝里瞥了一眼。

石屋地上躺着具村民的尸体，穿的粗布衣服已被黑气染黑，尸体的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指尖还在微微动弹，像是想抓住什么。

尸体旁的石桌上，放着个没吃完的馕，馕上爬着几只黑虫，虫爬过的地方，馕面迅速发黑腐烂。

沈燎收回目光，指尖在门上轻轻一点，淡金光纹闪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走进去，尸体的手臂停了动，黑气从尸体七窍里冒出来，聚成个模糊的影子，往他扑来。

沈燎没躲，抬手捏出个短诀，七星珠的银光直射过去，影子“滋啦”一声消散，只留下一缕黑烟。

他在石屋里转了圈，墙角堆着些农具，锈迹斑斑的镰刀上还沾着干涸的血，镰刀把手上刻着个“清”字，不知是不是巧合，倒让他想起林清砚。沈燎摸了摸那字，眼底软了些，脚步也快了几分。

出了石屋，往小镇深处走，路上的景象更可怖些：有的石屋屋顶塌了半边，露出里面的横梁，横梁上挂着几具异化村民的尸体，尸体浑身是白毛，像被冻住似的，却还在微微晃动；有的地面裂着缝，黑气从缝里冒出来，偶尔有只手从缝里伸出来，抓挠着地面，却怎么也爬不上来。

“颠倒梦想！”沈燎竖起剑指立在面前，一路走过。

一切不会消失，恐怖仍然还在，但是无可动我之心！

脚边就有一缕黑气缠上裤脚，被掌心七星珠的银光轻轻灼散。

他抬眼扫过周围，石屋门窗大多残破，有的屋檐下挂着发黑的布条，风一吹就像招魂的幡，远处隐约传来异化村民的“嗬嗬”声，却没见实体影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困在了镇西头。

一道发颤的声音从右侧石屋后面传来。

沈燎转头，见个穿灰布短褂的青年从墙后探出头，脸白得像纸，双手死死攥着墙角的杂草，指节泛白。青年见沈燎看过来，又往左右瞥了瞥，才慌慌张张跑过来，伸手就拽沈燎的袖子：“快跟我走，这里待不得，一会儿它们就过来了！”

沈燎没挣开，任由青年拉着往石屋后面绕。

青年脚步踉跄，却走得极快，专挑墙根、巷尾的阴影处钻，路过一间半塌的石屋时，还特意把沈燎往更暗处拽了拽，石屋门口，两具异化村民的尸体歪在地上，浑身白毛耷拉着，指尖还在微微抽搐，黑气从尸体胸口渗出来，慢慢融进地面。

“还有活人？”沈燎开口，声音平稳，没带多少惊讶。

青年愣了愣，才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有、有十几个人，躲在里面，是镇上最结实的屋子，能挡住那些东西。”

他指了指前方，穿过两道窄巷，一间比周围石屋大些的建筑露出来，门窗都用厚木板钉死，门板上还裹着层铁皮，只有靠近屋顶的地方，留了个巴掌大的透气缝，隐约漏出点昏黄的光。

到了屋门前，青年从怀里摸出个生锈的铁环，在门板上敲了三下短、两下长的节奏。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片刻后，门板下方的小窗被拉开，一双浑浊的眼睛探出来，见是青年，才松了口气：“阿吉，你可算回来了，没遇到那些东西吧？”

“遇到个能打黑气的先生！”阿吉急忙说，侧身让沈燎上前。

小窗里的眼睛打量着沈燎，见他掌心泛着银光，又看了看他手背的星月印记，才慢慢推开里面的插销，门板“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沈燎跟着阿吉走进屋，一股混杂着汗味、馊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很暗，只有中央摆着盏油灯，昏黄的光笼罩着十几个人——有老人，有女人，还有两个缩在女人怀里的孩子，个个都面带惧色，见沈燎进来，都往角落里缩了缩，眼神里满是警惕。

“这是……沈先生？”一个坐在油灯旁的老人开口，他穿件洗得发白的星月纹长袍，手里攥着串木珠，声音虽哑，却比其他人镇定些，“阿吉说，你能对付外面的黑气？”

沈燎点点头，在老人对面的石头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