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携草莓香

清晨六点半的风还裹着夜雾的凉，小区里的香樟树站在薄雾里，深绿色的叶片上缀满了露水，风一吹就滚下来，砸在石板路上，洇出小小的湿痕。裴墨池站在3栋楼下，指尖捏着袋刚从便利店买的温牛奶，包装袋外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把指腹浸得有些凉。他抬头望向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米白色的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却有暖黄色的灯光从窗帘缝隙里漏出来，在外墙砖上投出淡淡的光斑——不用想，林慕笙肯定又在跟那盒草莓小蛋糕较劲。昨天傍晚放学时，林慕笙就攥着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说：“我妈今天买了新鲜草莓，说要给我做小蛋糕，明天早上我装一盒，我们早自习下课去操场吃好不好？”那语气软乎乎的，像裹了层棉花糖，裴墨池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点头应了声“好”。现在想来，林慕笙怕是一早就起来盯着蛋糕，连出门都要反复确认盒子有没有封好。果然没等两分钟，三楼的窗户“咔嗒”一声被推开，林慕笙的脑袋先探了出来，浅棕色的头发因为刚睡醒，还翘着几缕呆毛，像极了他画里那些软乎乎的小动物。他手里举着个透明保鲜盒，盒盖边缘还贴着圈浅粉色的胶带，显然是特意加固过的：“墨池哥！我把蛋糕装好了，马上下来！”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却格外清亮。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林阿姨带着笑意的声音：“慢点跑，别把蛋糕晃坏了！昨天为了摆草莓，你可是对着蛋糕盯了半小时！”林慕笙被戳中小心思，脸颊微微泛红，赶紧缩回脑袋，窗户“咔嗒”一声又关上了。裴墨池靠在香樟树干上，忍不住笑出声，对着楼上扬声喊：“不急，我等你，别慌。”又过了五分钟，单元门才“叮”地弹开，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林慕笙背着画板跑了出来。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透明保鲜盒，双臂圈得紧紧的，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校服外套的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那件印着小草莓图案的毛衣——那是去年裴墨池送他的生日礼物，林慕笙宝贝得很，只在周末和降温时穿。“路上有点颠，我怕蛋糕上的奶油化了，就一直抱着。”林慕笙跑到裴墨池面前，仰着头把保鲜盒递过去，鼻尖因为跑太快，还沾着点细密的汗珠。裴墨池低头看向盒子，里面的草莓小蛋糕裹着一层厚厚的淡粉色奶油，奶油上错落摆着三颗新鲜草莓，最大的那颗被放在正中间，顶端还撒了层细细的白色糖霜，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蛋糕上，糖霜闪着细碎的光，一看就甜得晃眼。裴墨池伸手接过盒子，指尖刚碰到盒壁，就传来一阵淡淡的凉意——显然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先放我书包里吧，里面有个专门装东西的隔层，不会压到，也能保点凉。”他说着，拉开书包侧面的拉链，那个隔层是妈妈特意缝的，平时用来装他的水杯，现在刚好能放下保鲜盒。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进去，又轻轻拉好拉链，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蛋糕上的奶油花。林慕笙跟在他身边，晃着书包带笑，浅棕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妈说这个蛋糕要趁凉吃才好吃，奶油不会腻，草莓也够甜，等早自习下课我们去操场边的那棵大槐树下吃吧？那里晒不到太阳，还能吹到风。”“好。”裴墨池应着，目光落在他额前翘起来的那缕呆毛上，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轻轻把那缕头发按下去，“早上风大，别让风吹得头疼，把拉链拉好。”林慕笙乖乖“哦”了一声，双手拉着校服拉链往上拉，却因为怀里还抱着画板，动作有点笨拙。裴墨池看不过去，伸手帮他把拉链拉到顶，又把衣领翻好，指尖碰到他后颈的皮肤，带着点微凉的温度。两人并肩往学校走，晨光渐渐穿透薄雾，把石板路染成了暖金色，他们的影子被拉得短短的，并排落在路上，偶尔会因为脚步靠近而叠在一起。路过小区门口的早餐铺时，玻璃门“哗啦”一声被推开，老板娘探出头来，笑着朝他们挥手：“要不要来两个肉包？刚蒸好的，热乎着呢！”林慕笙立刻停下脚步，眼睛亮了亮：“要！我要两个，墨池哥也吃一个！”裴墨池刚想说自己出门前喝了粥，不用再吃，林慕笙已经从书包侧袋里掏出零钱，踮着脚递到老板娘面前，还特意叮嘱：“阿姨，要热一点的，墨池哥胃不好，吃太凉的会不舒服。”老板娘笑着接过钱，转身从蒸笼里拿出三个热乎乎的肉包，装进油纸袋里递过来，还多塞了个茶叶蛋：“给小笙补补，看你天天背着这么大的画板，肯定累得慌。”林慕笙接过来，先把油纸袋递给裴墨池，然后低头剥茶叶蛋。他剥得格外仔细，指尖一点点抠掉蛋壳，连缝隙里的碎渣都挑得干干净净，最后把剥得白白净净的茶叶蛋塞进裴墨池手里：“你吃，我有蛋糕呢，这个茶叶蛋给你垫垫胃。”裴墨池捏着温热的茶叶蛋，指尖能感受到蛋壳里残留的温度，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软乎乎的。他咬了一口，咸香的蛋白裹着入味的蛋黄，味道很普通，却是他吃过最暖的茶叶蛋——比家里精心煮的糖水蛋，比早餐铺的肉包，都要暖。两人继续往前走，快到学校那条小巷时，林慕笙突然“呀”了一声，猛地停下脚步，手忙脚乱地翻起了书包。他把画板放在路边，拉开书包拉链，把里面的课本、作业本一股脑地掏出来，铺在石板路上，眉头紧紧皱着：“我的美术课本好像忘带了！昨天晚上画完速写，就放在书桌上了，今天早上光顾着看蛋糕，忘了装！”他急得鼻尖都红了，手指飞快地翻着画板夹层——那里平时用来放速写纸和画笔，现在却空空如也。“今天第一节就是美术课，老师要检查上周的静物作业，没带课本会被批评的……”林慕笙的声音带着点委屈，眼睛也开始泛红，显然是真的慌了。裴墨池赶紧蹲下身，帮他把散在地上的课本收起来，按住他还在乱翻的手，声音很稳：“别慌，你在这儿等我，我回去拿。”他一边说，一边把地上的课本塞进林慕笙的书包里，拉好拉链。“可是还有二十分钟就早读了，从这里回小区再过来，会不会来不及啊？”林慕笙拉着他的袖子，指尖微微用力，眼神里满是担心，“要不我今天跟老师说一声，明天再带……”裴墨池看了眼手表，六点五十分，骑车回去大概十分钟，再回来五分钟，时间刚好够。他把手里的温牛奶塞到林慕笙手里，又帮他把画板背好：“我骑共享单车回去，很快的。你先去教室放书包，把早自习要用的语文书和英语书拿出来，我肯定能在早读铃响前赶回来。”说完，他没等林慕笙再说话，转身就往小区的方向跑。晨光落在他的校服后背，把藏青色的布料染得发亮，风把他的衣角吹得飘起来，却没减慢他的脚步。林慕笙站在原地，捏着那袋还带着温度的牛奶，看着裴墨池跑远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急。他咬了咬唇，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往学校走——至少能帮裴墨池省点时间，等他回来，就能直接去教室。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共享单车的铃铛声，他回头一看，裴墨池骑着车过来了，车筐里放着本美术课本，课本封面是淡绿色的，上面还贴着颗小小的草莓贴纸——那是去年林慕笙参加美术比赛获奖后，特意贴上去的，说是“给课本加点甜”。“拿到了。”裴墨池停下车，长腿撑在地上，把美术课本从车筐里拿出来递过去。他的额角沁出了点薄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贴在脸颊上，呼吸也带着点急促，显然是骑得很快。林慕笙赶紧从书包里掏出纸巾，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帮他擦额角的汗，指尖轻轻碰到他的皮肤，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比平时高一点：“你跑这么快，路上是不是都没喘气啊？万一摔了怎么办？”语气里带着点嗔怪，更多的却是心疼。裴墨池任由他擦着汗，嘴角弯了弯，声音带着点喘，却依旧温和：“没事，我骑得很稳，没摔。你看，课本也没弄脏，来得及吧？”他指了指美术课本，封面上的草莓贴纸还好好的，没有一点损坏。林慕笙把美术课本抱在怀里，像抱着宝贝一样，跟在裴墨池身边，推着共享单车往学校走。他晃了晃裴墨池的胳膊，小声说：“其实我昨天画了幅速写，就是早上你在楼下等我的样子，我坐在窗边看你，觉得晨光落在你身上特别好看，就画下来了。本来想今天给你看的，结果差点忘了带课本，还好你帮我拿回来了。”裴墨池侧过头看他，晨光刚好落在林慕笙的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浅棕色的眼睛里像是装了星星，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他放慢脚步，声音放得更柔：“没事，等早自习下课，我们去操场吃蛋糕的时候，一起看。”说话间，学校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红色的教学楼在晨光里格外醒目。就在这时，早读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在清晨的空气里散开。林慕笙赶紧拉着裴墨池的手往教学楼跑，怀里的美术课本轻轻撞着胳膊，书包侧袋里的草莓蛋糕还带着淡淡的凉意，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晨光的暖意和蛋糕的甜香。裴墨池被他拉着跑，看着身边少年雀跃的侧脸，突然觉得，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上学，连清晨的风，都带着草莓味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