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阶

午后的风卷着槐花香掠过街角，云轻鸢刚在甜品店买了份双皮奶，转身就见水清漓立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蓝眸映着阳光，像浸在水里的琉璃。

“跟着我一路，就为了看我吃甜的？”她舀了一勺双皮奶，抬眸看向他。

水清漓周身的水环轻轻晃了晃，声音比平时低沉些：“清芜殿的净化结界，只有你能让它瞬间复原。”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发间的墨玉簪上，“那簪子，还是世王当年亲手为你打磨的。”

云轻鸢没接话，只是把勺子递到他面前：“尝尝？人类世界的甜，比仙境的花蜜软些。”

水清漓看着那勺奶白的甜品，忽然道：“阿鸢，别装了。”

这声“阿鸢”像颗石子，瞬间砸开云轻鸢记忆里的涟漪。只这两个字，就让云轻鸢指尖一颤。多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久到她几乎忘了，在“净化之主”和“云轻鸢”之前，她只是十阶里被宠坏的小丫头，是世王兄长放在心尖上的妹妹，是被二哥、银尘、八风他们护着的“阿鸢”。

她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二哥倒是比当年敏锐多了。”

这声“二哥”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水清漓记忆的闸门。他想起禁忌之地的黑曜石崖上，四阶的小丫头总爱坐在崖边晃着腿，喊他“二哥”，喊世王“哥哥”，喊银尘“三姐”，连最不爱说话的地震，都会被她缠着讲地面之下的故事。那时十阶上下，谁不把“阿鸢”当眼珠子疼。

“你消散那天，世王把自己关在幕天阁三个月，八风疯了似的在禁忌之地找你的残魂……连薇楚箬，都用微生物织了个你的小像，天天带在身上。”水清漓的声音发紧，“我们都以为你真的散了。”

“差一点就真散了。”云轻鸢低头舀起双皮奶，甜味漫开时，眼底闪过一丝怅然，“幸好月舞霓裳鞭护住了残魂，转世成了人类。”她抬眸看向他，坦然承认，“我就是净化之主，也是你们当年护着的四阶小丫头。”

水清漓的蓝眸骤然亮了，像被点亮的深海。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回来就好”。

“说吧，找我还有别的事。”云轻鸢看出他神色里的凝重。

“星尘出来了。”水清漓的声音沉了下去，“九阶那个爱摆弄命运牌的家伙，他在人类世界现身了。”

“那个总爱编瞎话骗我的小骗子？”云轻鸢挑眉，想起当年星尘拿着命运牌跟她说“阿鸢将来会嫁给风”，被八风用旋风卷着扔出石牢的糗样，忍不住笑了，还总爱用幻象变些稀奇玩意儿哄她，转头就去大哥那告状，说她偷偷用净化之力烧了他的命运牌，害得她被大哥罚抄了百遍《净化心经》，“他又捣什么鬼？”

“他提到你了。”水清漓按住小臂上一道浅痕，那里是星尘的幻象留下的，“他说‘四阶回来了，这场戏该开场了’，还说要带你回禁忌之地。”

云轻鸢脸上的笑意淡了：“我不回。”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现在不回。”

“他的命运之力比当年强多了，你要当心。”水清漓叮嘱道，“当年他骗武神凌把画戟扔了，害他被世王罚抄禁规，这次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记得。”云轻鸢想起那个总爱扛着画戟跟人比斗的十阶小师弟，每次输了就跑到她面前哭，非要她摸着头说“小凌最厉害”才肯罢休，“他要是敢来骗我，我就请地震把他的命运牌碾成粉。”

水清漓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当年十阶里，也就她敢指使最暴躁的五阶地震干活，偏地震还乐呵呵地应着，说“阿鸢的事就是我的事”。

“世王还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他忽然道。

“先别告诉他。”云轻鸢摇头，“他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带着银尘他们拆了封印来找我。”她摸了摸发间的墨玉簪，“等我把这边的事理顺了，亲自去幕天阁见他。”

一阵风拂过，吹起她的发丝。水清漓望着她眉眼间熟悉的灵动，忽然觉得那些被时光偷走的岁月，好像都在这一刻回来了。

“星尘说他在找‘命运碎片’，具体用途不明。”他又道，“我会盯着他，你自己……”

“放心，”云轻鸢打断他，晃了晃手里的双皮奶，“有月舞霓裳鞭在，出不了事。”

她舀完最后一口双皮奶，把盒子扔进垃圾桶：“替我向他们问好，就说……阿鸢很快就回去看他们。”

“好。”水清漓点头，转身时又回头，“有事就捏碎这个。”他递来一枚水蓝色的鳞片，“无论在哪，我都能感觉到。我先回灵犀阁盯着，星尘狡猾，你万事小心。”他顿了顿，又道，“有事随时找我，二哥一直都在。”

云轻鸢接过鳞片收好，看着他踏着水纹消失在街角，忽然觉得口袋里的黑雾糕好像更甜了些。她摸出繁芜塞给她的小袋子，想起早上娃娃跟毒夕绯嘀咕“等阿鸢回来，给她做十盒带毒的黑雾糕，毒死那些欺负她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阳光穿过枝叶，在她身上织成一张温暖的网。远处的车流声、近处的蝉鸣声，混着心底翻涌的暖意，让她忽然觉得——无论是仙境的羁绊，还是人间的安稳，她都要好好守住。

至于星尘……她指尖泛起一丝净化之力，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敢骗她？等着被十阶们集体“疼爱”吧。

随着水清漓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星尘的出现绝非偶然，禁忌之地的那帮家伙……怕是都要出来了。她握紧口袋里繁芜塞的黑雾糕，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还是得给文砚辞传个信。”她喃喃自语，指尖抚过墨玉簪，“顺便问问，我们的小家伙长没长芽。”

阳光穿过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禁忌之地石牢里，那些透过缝隙洒下的、带着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