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一）

“啊啊啊烦死了！为什么这网速这么慢！早不断晚不断，偏偏等我需要查资料写作业的时候断！我上辈子是炸了银河系还是刨了宇宙的祖坟吗？要不要这么玩我啊！”

你对着桌上那摊开得无比坦然、却依旧洁白如雪的作业本，气得几乎要呕血三升。

手机屏幕上是那个无比熟悉又无比刺眼的提示框——“网络异常，请刷新重试”。

你疯狂地点击“刷新”，力度之大几乎要把屏幕戳碎，但那加载的小圆圈只是有气无力地转了两圈，再次归于沉寂，留下那个冰冷的提示语无情地嘲讽着你。

窗外月色朦胧，窗内你心如死灰。这笔头作业明天一早就要交，现在别说写了，连抄都没地方抄去。

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开始慢悠悠地爬上你的心头。

就在你准备放弃治疗，考虑是连夜打电话跪求同学救援还是明天早上讲台前给老师表演一个当场猝死比较逼真时，手机屏幕忽然又亮了。

不是网络恢复的提示，而是一个极其突兀的弹窗广告。

背景是某种深邃又廉价的电子蓝色，仿佛廉价科幻片里的宇宙背景图。

正中央是一行硕大无比、字体浮夸到仿佛自带3D旋转效果的白色艺术字：

「玩3分钟，你会跪着感谢我的！」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点击即送神秘大礼包，开启你的命定之旅！」

你：“……”

你感觉自己的头顶仿佛有一排乌鸦“嘎嘎”叫着飞过，身后还带着一串无形的省略号。槽点多到一时间你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起。

跪着感谢你？你祖上是皇帝吗？这么大口气？还命定之旅？是注定被诈骗还是注定被卖去挖矿？

理智告诉你，这百分之一万是那种点进去就是“是兄弟就来砍我”或者“油腻师姐在线等你”的垃圾页游广告，通常还伴随着手机中毒、话费清空等一系列惊喜大礼包。

但是……

你的目光再次落到那空白的作业本上。

反正现在什么都干不了，网也断了，作业也写不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点一下，就点一下看看它到底能有多离谱，不行反手就是一个举报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摆烂心态占据了上风。

你带着三分好奇、七分自暴自弃，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屏幕边缘那些看起来更可疑的“确认”按钮，精准地戳中了那行大字本身。

预想中手机卡死、广告乱飞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屏幕骤然暗了下去，仿佛整个房间的光线都被吸走了一瞬。

紧接着，一道柔和的、水波般的蓝光从手机屏幕中流淌而出，是的，流淌，就像有生命的液体一样，在你书桌上方缓缓汇聚。

你吓得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后背狠狠撞在书架上，撞得几本书噼里啪啦掉下来。

你手忙脚乱地摸向书桌角落——那里挂着你去年旅游时在某个道观门口被忽悠着买的、号称开了光的迷你小桃木剑钥匙扣。

你一把将它攥在手里，剑尖（如果那不到五厘米的长度能称之为剑尖的话）颤抖地指向那团越来越亮、越来越凝实的光晕。

“妖、妖怪！现出原形！我、我可不怕你！我有桃木剑！大师开过光的！你别过来啊！”你的声音抖得自带电音效果，色厉内荏这个词在此刻被你演绎得淋漓尽致。

蓝光渐渐散去，浮现出的生物让你愣住了。

那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甚至没有具体的五官。那是一只……通体剔透、散发着莹莹微光的……水母？

它柔软的伞盖和飘逸的触须在空中轻轻摆动，荡漾开一圈圈细微的光晕，梦幻得有些不真实。

一个平板的、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从这梦幻的水母体内传了出来：

“检测到用户点击。欢迎来到《君物》的世界。我是系统引导员，编号018。请用户确定是否进入。”

你大脑CPU彻底烧了。

系统？018？《君物》？进入？

这一连串陌生的词汇砸得你头晕眼花。更让你无法理解的是，这玩意儿……是从你的手机里钻出来的？现在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全息投影？AR增强现实？不对啊，这质感，这互动性，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东西……

你僵在原地，手里的迷你桃木剑依旧倔强地举着，但气势已经荡然无存。

你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试图理解眼前超自然的一幕：“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病毒成精？还是我作业写太多出现幻觉了？”

光晕水母——系统018——似乎检测到了你的抗拒和疑惑，电子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加快了一点：“再次提示：请用户确认是否进入《君物》世界。本系统为高维交互式体验系统，并非病毒或幻觉。机会仅此一次，错过将永久失效。”

你看着这只会发光的水母，又瞥了一眼旁边宛如催命符般的空白作业本。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是继续留在这个令人绝望的现实里面对作业，还是跟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去一个听起来就很中二的世界？

你的犹豫似乎被系统误解了。

它上下浮动了一下，像是人在叹气，然后抛出了一个诱饵：“宿主大大，如果您同意进入并完成首次引导任务，本系统可以为您申请一项特殊福利：自由分配初始属性点。这将极大影响您在《君物》世界中的初始体验。”

属性点？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你偷偷玩过的文游？你的兴趣稍微被勾起来一点点，但还不足以让你立刻点头。

系统见你依旧沉默，光晕闪烁的频率似乎加快了些，它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抛出了第二个，也是对你而言最具杀伤力的诱饵：

“完成任务后，不仅有机会获得稀有奖励，还能……解锁攻略人物功能哦。”

“攻略人物”四个字，像是一道精准的闪电，劈中了你那颗深埋着某种爱好的心。

你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游戏、小说、动漫里令人怦然心动的角色形象……

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作业？现实？网络异常？那些都不重要了！

你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斩钉截铁：“成交！”

“协议达成。嘿嘿，宿主大大坐稳了，空间跳跃准备——”系统的电子音里，诡异地掺杂进一丝……计谋得逞的窃喜和迫不及待？

你忽然觉得这语气有点熟悉，像极了人贩子拿着棒棒糖骗小孩“跟叔叔走吧”时的调调。

一股强烈的不妙预感刚刚升起，还来不及反悔，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拉扯力从那只水母身上传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扭曲、旋转，书桌、作业本、房间……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和线条。

强烈的失重感和眩晕感瞬间攫住了你，你连一声“等等”都没能喊出口，意识就像被扔进了高速滚筒洗衣机，瞬间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彻底陷入了黑暗。

（二）

混沌，无尽的混沌。

像是在最深的海底漂浮，又像是在没有重力的太空中迷失。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意识开始艰难地重新凝聚。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身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软软的，带着一点温热感，似乎还有……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一下，又一下，沉稳地搏动着。

然后恢复的是听觉。

一道有气无力、带着明显哭腔和委屈的少年音，断断续续地在你耳边（或者说，在你意识深处？）响起：

“呜……宿主……宿主大人……醒醒了……求您了……您快醒醒啊……”

“您再不起来……本统……本统真的要……要被压死了……能量核心……都要被您压瘪了……”

压死了？谁压谁？

你昏沉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条信息。沉重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终于勉强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逐渐对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细腻如玉的肌肤，线条流畅的下颌，再往上，是一张因呼吸不畅而微微泛着红晕的俊脸。

剑眉浓密，鼻梁高挺，唇形姣好，此刻正因为某种不适而轻轻抿着。

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汪汪的雾气，正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地望着你。

那眼神，纯净又无辜，像是迷失在林间的小鹿，瞬间击中了你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

你彻底清醒了，也彻底僵住了。

你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八爪鱼般的姿势，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趴在一个陌生少年的身上！

你的脸几乎要贴到他的颈窝，你的手还无意识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料！

“轰——！”

血液瞬间冲上你的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你像被电击一样猛地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向后跌坐下去，结结巴巴地语无伦次：“对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你你是谁？我我我我在哪？！”

那绝色少年终于得以解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揉着自己被压得发麻的胸口，一边用那双依旧水光潋滟的眸子嗔怪地瞪了你一眼。

这一眼，眼波流转，竟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媚意，偏偏又融合了少年的清澈，美得极具侵略性，让你呼吸又是一窒。

他缓过气来，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一点点小抱怨：“宿主大大，您终于醒了……您也太重了吧！本统差点就成为第一个被宿主压回出厂设置的系统了！”

这熟悉的、平板的、毫无波澜的电子音……

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眼前这个活色生香、会喘气会抱怨的美少年，声音陡然拔高：“你你你……你是那个水母？！系统018？！”

少年——系统018——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那点委屈瞬间被一种“老子天下第一帅”的洋洋自得所取代。

他甚至还抬手理了理自己并不存在的刘海，冲你抛来个wink：“如假包换！怎么样，宿主大大，被本统惊艳到了吧？是不是比你们学校里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帅多了？是不是瞬间觉得穿越也不亏了？有没有一丝丝心动？”

你看着他这副骚包又自恋的模样，刚才那点惊艳和愧疚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头的黑线和想揍人的冲动。

你气极反笑，磨着后槽牙，猛地伸出手，精准地捏住了他一边光滑细腻的脸颊，用力往两边扯：“是啊，好帅啊，帅得让我手痒痒！还心动？我现在只想让你动一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还有，这是哪里？”

“疼疼疼疼疼！”018瞬间破功，刚刚塑造起来的帅哥形象崩塌殆尽，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地求饶，“宿主大大手下留情！我说！我什么都说！先放手好不好？脸要肿了！帅脸是无价的！”

你哼了一声，松开手，抱臂看着他，用眼神催促他赶紧交代。

018委屈地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脸颊，小声嘀咕：“凶巴巴的……一点都不可爱……”

在你杀人目光的注视下，他立刻坐直，进入工作模式，轻咳一声，表情（努力做出）严肃状：

“欢迎宿主正式降临《君物》世界。此处为该世界外围缓冲空间。至于本统的形态……嗯，为了更方便与宿主交流互动，系统会自动根据宿主潜意识偏好，生成最具亲和力的拟人形态。所以，宿主，承认吧，你内心深处就是喜欢我这一款~”

你直接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自恋发言，抓住了重点：“《君物》世界？缓冲空间？所以我已经不在我原来的世界了？”

“正确来说，您的意识已成功链接并投射至本世界。”018点点头，终于有了点正经系统的样子，“现在，在为您生成身份并投放至主世界前，需要先为您介绍本世界的基础世界观设定。请宿主集中注意力。”

你立刻正襟危坐，竖起了耳朵。这可是关乎你接下来“异世界人生”的重要信息。

018的眼中闪过一道道细微的蓝色数据流，他用那好听的少年音，平铺直叙地开始介绍：

“《君物》，是一款大型沉浸式仙侠生存攻略游戏——呃，不对，是一个真实的修仙世界。本世界气运所钟之人为男主，鹤别青山。标准废柴逆袭流模板，前期饱受欺凌，后期一路开挂，奇遇不断，红颜知己遍天下，最终踏上巅峰，成为此界至尊。”

你听得津津有味，嗯，经典男频套路，你熟。

“而您，”018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即将扮演的角色是：苍云派掌门座下，排行最小的小师妹，法号穗禾。”

“小师妹？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你摸着下巴，一般来说，小师妹不都是团宠角色吗？

“身份背景：凡间界一品文官姜丞相与一品武将镇国公府的独生女。真正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哇哦！官二代+军二代？这开局天胡啊！”你眼睛亮了，这身份，横着走都没问题了吧？

“但是，”018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沉痛和……怜悯？

“但是什么？”你心中警铃大作。

“但是，该角色在原世界线中，是标准、且下场极其凄惨的……炮灰。”

“……”你的笑容僵在脸上。

018用一种念悼词的语气，悲恸地继续念道：“就因为在十年一度的‘七派问道’宗门大比上，时年金丹初期的她，仗着家传法宝和功法，侥幸大败了当时还是筑基期的男主鹤别青山，让其当众出丑，男主便因此恨上了她。”

“男主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将此败视为奇耻大辱，暗中发誓报复。待其日后突破至大乘期，成为此界说一不二的至尊后，便以雷霆手段覆灭了姜家满门，并将已是元婴期的穗禾强行掳入后宫，美其名曰‘补偿’，实则是日日折磨、肆意羞辱，最终……姜月凝不堪受辱，自绝经脉，结束了其短暂而悲惨的一生。”

018念完了，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那个……宿主大大，您……还好吗？”

你整个人都石化了。

你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眼神放空地盯着密密麻麻的代码。

脑海里却有个小人正在疯狂咆哮掀桌：

“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天胡开局？胡你个锤子啊！这分明是天崩地裂开局！这哪里是炮灰？这简直是灰中之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