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缕轻烟，漂浮在一片温暖而柔软的混沌之中。

刚才那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和系统018那过于“生动”的拟人形态，让你本就疲惫的精神彻底宣告宕机。

在彻底陷入婴儿般的睡眠前，你似乎听到系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活动点”、“幼儿期”之类的词，但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为一片宁静的黑暗。

真正的、无梦的沉睡。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你被一种极其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声音唤醒了些许意识。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在你的脑海深处，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言喻的熟稔？

“宿主大大？语语？醒醒，该做‘选择’了。”

选择？什么选择？你迷迷糊糊地想着，努力将沉重的意识从温暖的泥沼里拔出来。

眼前并非你熟悉的房间，也并非那片缓冲空间。

你的视线……很奇怪，非常低矮，而且有些模糊，像是蒙着一层柔光镜。

你能看到雕花的床顶，淡粉色的纱幔，以及……一张放大版的、极其温柔美丽的女性脸庞。

她正低头看着你，眼中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怜和喜悦，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

见你眼皮颤动，她惊喜地轻声唤道：“夫君，快看，宝宝醒了呢！”

紧接着，另一张更具棱角、威严却同样写满温柔的脸庞出现在视野里，带着些许胡茬的下巴小心翼翼地靠近，似乎想碰碰你又不敢。

“嗯，醒了就好，看她睡得多香。”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你懵了。

这是谁？我在哪？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还没等你想明白，系统018的声音再次在你脑中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你无法理解的、复杂难言的激动和……哽咽？

“宿、宿主大大！你终于有意识反应了！太好了！本统、本统还以为传送出了什么差错……”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但又强行压抑着，努力维持着平板的电子音，“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快，集中意念，眼前会出现初始外貌选项！这是本统利用权限给你争取的福利，快选一个！”

随着它的话音，你的视野正前方，真的凭空浮现出几排清晰无比的、仿佛全息投影般的三维立体小人图像。

那是一些约莫三四岁孩童模样的虚拟形象，一个个粉雕玉琢，精致得不像话。

有扎着双丫髻、穿着鹅黄小裙子、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有穿着红色小劲装、手持木剑、一脸神气活现的；有安安静静、抱着书本、显得文静乖巧的……

风格各异，但无一例外，都精准地长在了你的审美点上！活泼，可爱，灵动，每一个你都恨不得抱起来rua一口！

你震惊了。

这系统……它怎么会知道你喜欢这样的？

这种被完全拿捏住喜好的感觉，让你心里升起一丝极其古怪的念头。

但它催促得急，你也来不及细想，目光在那七八个选项中扫过。

最终，你的视线落在了一个穿着水蓝色齐胸襦裙的小女孩形象上。她不像别的选项那样或大笑或搞怪，只是微微歪着头，唇角带着一点点羞涩又好奇的笑意，眼神清澈得像山间小溪，莫名地让你感到一种宁静和亲切。

“这个吧。”你在心中默念，选定了那个蓝色衣衫的小女孩。

脑海中的系统018，在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甚至能听到它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以及某种剧烈情绪波动导致的、类似电流不稳的“滋啦”声。

过了好几秒，它才用一种极度压抑、甚至带着细微颤抖的声音，干巴巴地回应：“……确、确认选择。初始外貌已绑定……”

它看到了。还是那件水蓝色的衣衫，还是那个微微歪头的姿势，还是那双清澈得让他心痛的眼睛……和上一世，你刚进入这个世界时，一模一样的选择！分毫不差！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命运无法挣脱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是的，此刻的018，更愿意用“他”来指代自己）。

重生归来，他拼尽一切，甚至忤逆主神规则，强行保留记忆并抢到了再次成为你系统引导员的机会，不就是为了改变那既定的、悲惨的结局吗？

可为什么……连最开始的选择，都分毫未变？

难道命运的轨迹，真的如此顽固？

难道他拼尽一切的努力，最终还是会眼睁睁看着你再次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

为了那个所谓的正道，为了那些虚伪的仙人，再次……祭天？

不！绝不！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数据核心的辛酸和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强烈的占有与保护欲。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绝对不能。

“那……宿主大大，要改名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推销意味，“初始名称是随机的，可以免费更改一次哦。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沉浸感更强~”

改名？你来了兴致。

姜月凝？这名字虽然不难听，但总觉得有点普通，配不上你这“天胡”（虽然结局崩盘）的开局和精心挑选的可爱外壳。

你琢磨了一下，既然是小师妹，名字当然要可爱一点，好听一点。

“改！就改成……晓鹿语吧！”你在心里雀跃地宣布，“小名就叫语语！”

“晓鹿语……语语……”018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

果然。

连名字都一样。

上一世，你叫苏柠潼，小名语语。这一世，你叫晓鹿语，小名还是语语。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淹没了他。

他还能改变什么？他还能做什么？难道重来一次，只是让他再经历一次目睹她消散的痛苦吗？

不，哪怕名字一样，哪怕选择一样，他也绝不会让结局一样！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遵循那该死的“系统守则”，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走向那条路！

什么天下苍生，什么正道大义，都比不上一个活生生的、会笑会闹的语语！

“语语，语语……”他低声念着，声音里带着你无法察觉的哽咽和无比坚定的决心，然后用一种刻意夸张的、带着恭维的语气说道，“宿主大大起的名真好听！可爱又灵动，跟你太配了！”

你被夸得有点飘飘然，完全没听出他语气底下汹涌的暗流：“嘿嘿，那是！系统，我们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要体验一下官二代+军二代的奢靡人生了！”

“……好。”018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回核心最深处。

“指令确认。身份信息载入：晓鹿语。昵称载入：语语。世界线微调开始……关联人物记忆覆盖……时间锚点定位……投放最终确认——”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肃穆，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神圣的仪式。

“语语，欢迎来到《君物》世界。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

最后这句话，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数据流中，你并未听清。

（四）

强烈的白光再次笼罩了你的意识，但这一次，并没有眩晕和不适，反而像是被温暖的羊水包裹着，无比安心舒适。

当你的感官再次清晰时，你发现自己正被轻轻地摇晃着。

视野依旧低矮模糊，但你能清晰地感受到抱着你的手臂有多么温柔有力，能闻到一种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馨香。

你努力聚焦视线，看到了抱着你的美丽妇人，她应该就是你的“母亲”，晓夫人。

她也正低头看着你，眼中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爱意和温柔。

旁边，那个威严与温柔并存的男人——你的“父亲”，晓将军，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你弟弟晓栖迟胖乎乎的脸颊，然后又看向你，冷峻的眉眼软化得不可思议。

“孩子们长得真可爱啊。”晓夫人声音柔软，带着笑意，她摸了摸你柔软稀疏的胎发，又轻轻抚过晓栖迟的小拳头。

晓将军点点头，一向沉稳的声音里也带着难得的激动和满足：“嗯。像你。”他顿了顿，补充道，“都像你，好看。”

这直白而笨拙的夸奖让晓夫人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她娇嗔地瞪了丈夫一眼，却掩不住眼底的幸福。

你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听着父母之间简单却充满爱意的对话，看着旁边婴儿床上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的弟弟，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洋洋的安全感将你紧紧包裹。

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吗？

好像……还不赖？

虽然开局剧情天崩，但这对父母，你真的很可！

就在这时，你那不靠谱的系统018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这次带着一种强行切换过来的、公事公办的语气：

“叮！检测到宿主已成功适应婴儿身份。发布日常提示：因宿主当前处于婴儿时期，身体和大脑发育尚不完善，每日清醒并能进行‘有效活动’的时间极其有限。系统将其量化为【每日活动点：3点】。”

“活动点？”你在心里好奇地发问。

“没错！活动点可用于进行一些简单的、符合婴儿身份的互动选项，比如‘对父母笑一笑’、‘挥挥小手’、‘咿呀学语’等等。每次互动消耗1点活动点。完成互动有可能随机获得‘家人好感度+1’、‘身体素质微幅提升’等奖励哦！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积累活动点，用于解锁一些特殊婴儿技能，比如‘翻身’、‘抬头’持续时间延长等。”

018说得天花乱坠，努力想让这枯燥的婴儿期听起来像一款有趣的养成游戏。

“等到宿主成长至幼儿期，活动点上限就会增加，可选择的互动和行为也会变得更加丰富！所以，请宿主好好规划每日活动点，努力成长吧！”

他兴致勃勃地介绍完，等待着你的回应，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详细的《婴儿期活动点最优分配方案（初版）》。

然而……

他“看”向你的人物状态栏。

【意识活跃度：15%（持续下降中）】

【能量水平：低（需补充睡眠）】

【当前状态：昏昏欲睡】

你听着他那套“活动点”理论，只觉得像在听天书，每一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像是最好的催眠曲。

婴儿的本能强大的占据了上风，温暖的怀抱，轻柔的摇晃，还有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你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018还没说完，就发现你的意识信号已经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是下一秒就要彻底进入睡眠状态。

他：“……”

数据流凝滞了一瞬，一股无奈又宠溺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算了，他心想，上辈子你活得那么累，背负了那么多，从来没真正放松休息过。

这辈子，既然重来了，就从最肆无忌惮的婴儿时期开始，想睡就睡吧。

活动点？规划？那些都不重要。

你的健康、你的快乐，才是他现在唯一的准则。

他看着你毫无防备的睡颜，数据核心变得异常柔软。

小小的你，呼吸均匀，嘴角似乎还无意识地微微翘起，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晓夫人也察觉到你睡着了，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对丈夫做了个“嘘”的手势，眼神里的爱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晓将军立刻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你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018 守护在一旁，数据流淌过复杂的运算。他在重新规划，规划一条能让你永远远离伤害，能让你一直这样安心沉睡、快乐笑闹的道路。

“睡吧，语语。”他在数据深处，无声地低语，“这一次，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五）

日子就在吃、睡、以及偶尔清醒时消耗“活动点”进行一些蠢萌互动中飞快流逝。

你逐渐适应了这个婴儿身体和这个新的世界。

晓夫人和晓将军对你和弟弟晓栖迟的宠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晓将军下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换衣来看你们，常常用他那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碰碰你们的脸蛋，然后自己傻笑半天。

晓夫人更是几乎寸步不离，亲自哺乳，亲手缝制小衣，哼着温柔的摇篮曲哄你们入睡。

018也尽职尽责（并且带着过度保护的倾向）地扮演着你的系统。

“语语！快！对你娘亲笑一个！消耗1活动点，奖励‘母亲好感度+5’！稳赚不赔！”

“语语，你弟弟在看你！快，挥挥小手跟他打个招呼！消耗1活动点，解锁‘姐弟羁绊’初始进度！”

“哎呀，今天活动点还剩1点，要不存起来？或者……试试看发出点声音？‘咿呀’一声试试？奖励随机属性点哦！”

你大部分时间都懒得理他，婴儿的本能让你更倾向于遵循困了就睡、饿了就吃、舒服了就发呆的简单原则。但偶尔心情好，也会配合一下他。

比如现在，你刚睡醒，精力还算充沛（拥有足足2点活动点！），正被晓夫人抱在怀里喂奶。吃饱喝足后，你打了个小小的奶嗝，心情颇佳。

“语语，机会难得！你爹今天休沐，正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呢！对他笑一个！绝对能把他迷得找不到北！”018兴奋地怂恿着你。

你眨巴着尚且看不太远的大眼睛，果然看到旁边那个高大的身影正搓着手，一脸期待又不敢靠近的样子，生怕身上的寒气惊到你。

你想了想，决定给这个傻爹爹一点福利。你努力调动脸部肌肉，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无齿的、大大的笑容。

“！！！”晓将军浑身一震，整个人仿佛被巨大的幸福击中，愣在原地足足三秒。

然后，他猛地看向妻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夫人！你看到了吗？语语对我笑了！她对我笑了！”

晓夫人忍俊不禁：“看到了看到了，瞧把你激动的。”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语语最喜欢爹爹了！”晓将军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想抱你又不敢，只能一个劲地傻笑。

数据面板上，【父亲好感度】那一栏疯狂+1+1+1……直接突破了某个阈值，旁边甚至跳出了一个成就徽章【爹爹的小棉袄】。

018在你脑海里得意洋洋：“看吧！本统的提议绝对是金玉良言！好感度高了以后好处多多！说不定以后你揍了哪个尚书家的儿子，你爹都能帮你兜着！”

你：“……”这系统教点好的吧！

这时，旁边的摇篮里，你的弟弟晓栖迟似乎被爹爹的大嗓门吵醒了，发出不满的哼唧声。晓夫人连忙过去轻声安抚。

018又来了主意：“语语！快！趁你弟还没哭，对他表示一下友好！挥挥手！消耗最后1活动点，提前投资姐弟感情！”

你扭过头，看向摇篮里那个同样粉嫩嫩、皱巴巴的小团子。他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你这个方向。

你犹豫了一下，努力抬起胖乎乎、藕节似的小胳膊，朝着他的方向，笨拙地晃动了两下。

晓栖迟的目光似乎真的被你的动作吸引了，哼唧声停了下来，小嘴巴微微张着，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啊……呀……”

【姐弟羁绊微弱提升】【获得随机奖励：精神力微幅提升】

“YES！”018比你还要激动，“完美！今日活动点全部有效利用！语语你真是个天才！”

你懒得吐槽他，做完这两个“大动作”，婴儿的精力迅速耗尽，浓浓的睡意再次袭来。你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晓夫人见状，温柔地将你放回柔软的小床里，轻轻拍着你的背。

“睡吧，娘的语语，栖迟也睡吧……”她哼唱着轻柔的曲调。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你听到018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你：

“好好长大，语语。慢慢来，不着急。”

“这一次，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你无法理解的、失而复得的珍重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而你，只是咂咂嘴，在满是奶香和爱意的包围中，沉沉睡去。

关于炮灰的结局、关于系统的异常、关于那看似无法改变的命运……此刻都离你很远很远。

你只是晓鹿语，晓将军和晓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

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