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宴

（六）

“宿主大大！宿主大大！醒醒！快醒醒！太阳晒屁股啦！今天是你四岁的抓周宴！天大的日子！”

清晨，你正沉浸在温暖香甜的梦乡里，一个堪比高音喇叭的清脆少年音就在你的脑海深处激情开麦，震得你脑瓜子嗡嗡的。

你痛苦地把小脑袋往柔软丝被里更深地埋了埋，试图屏蔽这恼人的噪音，奶声奶气地嘟囔：“唔……别吵吵了……是我抓周又不是你抓周……你那么兴奋干什么……让我再睡会儿……”

“我的好宿主！我的小祖宗！”系统018的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急，“这可是你打入顶级社交圈，为自己未来铺路的绝佳机会！你想不想结识一个重量级的皇家靠山？对你将来避免……呃，走向人生巅峰有巨大帮助啊！”

他打了个响指（你甚至能在脑海里“听”到那清脆的指响），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托着你，让你不得不迷迷糊糊地从小床上坐起来。

你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两滴生理性泪水：“哈……行呗，谁啊？”

你的贴身婢女雪珏大概是被娘亲调去前厅帮忙了，并不在房里，你只能自己笨手笨脚地摸索着穿那身特意为今日准备的、用料极其讲究的绯色小襦裙。

“六皇子——林疏鹤！”018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推销员般的热情，“这可是当今圣上和林皇后嫡出的幼子，太后娘娘的心头肉，最受宠的皇子没有之一！你要是能和他打好关系，混个青梅竹马的情谊，以后在这京城……不，在这大辰朝，你差不多就可以横着走了！看谁还敢轻易动你和你家！”

你系着衣带的小手一顿，心里嘀咕：这系统，怎么越来越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一会抓周的时候，别的金银珠宝、笔墨纸砚你都别管，直奔角落里那支品相极好的白玉短笛去！捡那个！保准能引起六皇子的注意，投其所好，第一步就成功大半！”018还在喋喋不休地传授着他的“攻略秘籍”。

“知道啦知道啦……”你拖着长音，又是一个哈欠，“系统你好啰嗦哦，好像嬷嬷。”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你摇摇晃晃地爬下床榻，准备自己去倒杯水喝。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你的贴身婢女雪珏端着一个放着净水盆和帕子的篮子走了进来，一抬头，却差点惊得把篮子摔在地上。只见她慌忙放下东西，就要屈膝行礼：“二……二少爷！大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你循声望去，只见门口还凑过来两个身影。

少年约莫十岁年纪，穿着青色竹纹锦袍，眉眼间已初具父亲的英挺，但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褪的稚气和跳脱，正是你的兄长晓萧舟。

少女年纪稍长，约十二三岁，穿着一身藕荷色绣折枝梅的衣裙，容貌明丽，气质却不带丝毫傲气，反而有几分活泼。

她见雪珏要行礼，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扶起，笑道：“雪珏你这是干什么？快别多礼。我们就是来看看三妹收拾好了没有，今日可是她的大日子。”

“对啊对啊！”晓萧舟嘿嘿笑着挤进门，好奇地打量着你，“听说今天是三妹的抓周宴呢，前厅来了好多大官！我们俩来黛莹院躲……呃，不是，来凑凑热闹！”

你看着这对兄姐，眼珠一转，故意板起小脸，用刚睡醒还带着点奶糯的声音开玩笑：“兄长，姐姐，你们俩个……是不是不想温习功课，特意跑到小妹的院子里躲清闲来了？”

晓挽鸢被你说中心事，俏脸一僵，眼神飘忽了一下，强自镇定：“哎呀，怎么可能？语语你可别瞎说！姐姐我是那种不学无术的人吗？”

她见你一脸“我信你才怪”的表情，眼看就要编不下去，准备破罐子破摔承认算了。

你噗嗤一笑，给了个台阶下：“好啦好啦，跟你们开玩笑呢。爹爹娘亲今日肯定发话了，让你们也松快一天，不必眼睛盯着书，手中拿着枪，还得骑着马啦！”

晓萧舟立刻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凑过来想捏你的脸：“还是三妹懂我们！”

你灵活地躲开他的魔爪，对雪珏吩咐道：“雪珏，我小厨房里还藏着几碟娘亲昨日赏的芙蓉糕和杏仁酥，去端出来给兄长和姐姐垫垫肚子吧。”

“是，小姐。”雪珏抿嘴一笑，应声退下。

糕点刚端上来，还没等晓萧舟伸手去拿，晓夫人温柔的声音就从院门口传了进来：“小舟，阿鸢，语语？收拾好了吗？该和爹爹娘亲去前厅了，客人们都快到齐了。”

三人立刻像是被点了穴，赶紧把手里偷偷拿的糕点藏好，乖乖站直，异口同声地应道：“好的，娘亲！”

晓夫人今日盛装打扮，更显雍容华贵。她走进来，看着并排站着的三个儿女，眼中满是笑意和宠爱，仔细替你理了理微微歪掉的衣领和发髻上的小珠花，牵起你的小手：“走吧，我的小寿星。”

（七）

将军府正厅，今日张灯结彩，宾客云集。

朝中官员携眷前来，厅内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虽然暗地里少不了党派倾轧、彼此算计，但表面上，尤其是在晓将军这等手握实权又简在帝心的重臣府上，还是一派和谐向荣的景象。

“哎呀呀，尹丞相，晓将军，恭喜恭喜啊！府上又添两位冰雪可爱的千金公子，真是羡煞旁人啊！”某位户部侍郎端着酒杯，脸上堆满假笑。

晓将军一身常服，虽未着甲胄，但挺拔的身姿和不怒自威的气势依旧令人侧目。

他抱拳回礼，神色淡然：“侍郎大人过奖了，小孩子家，当不得如此夸赞。”

尹丞相（你的外公）则笑得像个弥勒佛，捻着胡须应对着各方来客，言辞圆滑，滴水不漏。

正当厅内气氛愈加热络时，府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清晰而尖细的通传声，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瞬间让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哗啦啦——

厅内所有人，无论官职大小，顷刻间跪倒一片，齐声高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被晓夫人拉着跪在身边，偷偷抬起一点点头，看向门口。

只见当今皇上林溯携皇后焉氏，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位慈眉善目、身着凤纹宫装的老妇人——正是太后娘娘，缓步走了进来。

皇帝看起来年富力强，面容俊朗，目光睿智而平和，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

焉皇后容貌倾城，气质高华，眉宇间既有母仪天下的雍容，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众爱卿平身，不必多礼。”皇帝林溯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却极具穿透力，“今日朕与皇后、母后也是来凑个热闹，沾沾晓卿家的喜气，诸位不必拘束，只当是寻常家宴便好。”

“谢陛下！”众人这才起身，但气氛明显比刚才更加拘谨和恭敬了许多。

你的目光却被焉皇后身后悄悄探出一个小脑袋的男孩吸引了。

他看起来约莫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精致的宝蓝色皇子常服，颈间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面容白皙精致得如同玉雕，眉眼间竟与焉皇后有七八分相似，漂亮得不像话。

但他眼神清澈明亮，带着孩童独有的好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并没有那种被宠坏的骄纵之气。

这就是六皇子林疏鹤。

他的目光很快被前方铺着大红锦缎的长桌上，那些琳琅满目的抓周物品所吸引。

他的视线在那些金元宝、玉如意、狼毫笔、将军印等物什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一枚通体莹白、雕工细腻的玉笛上。

他似乎很喜欢那支玉笛，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去拿。但刚迈出半步，就想起了来时母妃的再三叮嘱——今日是晓将军家千金的抓周宴，不可喧宾夺主，不可胡乱捣乱。

他抿了抿小嘴，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和遗憾，最终还是乖乖地把小手缩了回去，只是目光还恋恋不舍地黏在那支玉笛上。

这一幕，恰好被一直暗中观察的018和你捕捉到了。

“语语！看到没！目标确认！就是那支玉笛！冲鸭！”018在你脑海里激动地摇旗呐喊。

抓周仪式正式开始了。

作为绝对的主角，你被晓夫人温柔地抱到了那张堆满了各式象征物的大红桌子前。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你这个小小的人儿身上。

其中有真诚的祝福，有单纯看热闹的好奇，当然，也不乏一些与晓府或明或暗不对付的官员及其家眷，正暗暗期待着你在帝后面前出点差错，好看晓府的笑话。

但你是什么人？体内装着个经历过高考洗礼（虽然作业没写完）的现代灵魂，还能被这场面吓住？

你落落大方地站定，虽然个子小小，却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努力展现出一种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沉稳仪态（尽管配上你奶呼呼的脸蛋显得格外可爱），先是像模像样地朝着帝后和太后的方向福了一福（动作还有些笨拙），然后才将目光投向满桌的珍宝。

你按照系统018的指示，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最终“锁定”了角落里那支并不起眼的白玉短笛。

你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精准地一把将那只玉笛抓在了手里，还好奇地放在眼前看了看。

就在你拿起玉笛的瞬间，你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下意识地转头循着感觉望去。

一眼，仿佛万年时光停滞。

大厅里喧嚣的人声、各色的目光仿佛都在这一刻淡去。你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穿着宝蓝色衣裳、漂亮得如同仙童般的男孩。

他正睁大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眼中充满了惊讶、喜悦，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光亮。

他身后的雕花窗棂透进天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此情此景，恰好映照了那句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歌词——「敢问明月可曾见过少年郎？」

你见到了。便是眼前人的模样。

林疏鹤知道晓家三小姐生得好看。

东宫里伺候他的老嬷嬷曾偷偷给他看过根据传闻绘制的画像，说晓家小姐灵动可爱，将来必定是个美人胚子。

但画像死板，根本无法描绘出眼前人的万分之一。

她穿着绯色的小裙子，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眼睛又大又亮，像浸在水银里的黑琉璃。

她拿着玉笛站在那里，好奇望过来的样子，让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史书里说纣王会喜欢那个祸国殃民的妲己了。

原来……一见钟情，是这种感觉吗？

而且，她拿起的，正好也是自己刚才看中的那支玉笛。

这难道就是母妃说过的……缘分？

高座之上，将两个小家伙之间这无声的互动尽收眼底的太后娘娘，首先慈祥地笑了起来，她指着你们，对身旁的皇帝和皇后说：“皇帝，皇后，你们快看，小鹤方才似乎就盯着那支玉笛瞧呢，这会儿语语偏偏就抓了它。哀家瞧着，这两个孩子，倒真是有几分缘分的。”

皇帝林溯闻言，也朗声笑了起来。

他是一代明君，性情开阔，乐于见到臣子家庭和睦，自然也乐于见到小儿女之间这种纯粹美好的互动。

他看了看一脸期盼望着晓家女儿的儿子，又看了看下方抱着玉笛、粉雕玉琢的你，心中一动，笑道：“母后说的是。朕看这两个孩子投缘。晓爱卿，尹爱卿，朕今日便做个主，让语语和小鹤做个玩伴，日后常来常往，就当是多一门亲戚走动，如何？”

这简直是天降殊荣！晓将军和尹丞相立刻出列，带着掩不住的欣喜，恭敬地行臣子礼：“臣，谢陛下恩典！小女/外孙女惶恐之至！”

这意味著皇家对晓、尹两家的圣眷正浓，也意味着你的未来，似乎又多了一层无形的保障。

站在皇子队列前方的太子林墨辞，已是少年模样，他温和地笑了笑，俯身拍了拍弟弟林疏鹤的肩膀，低声打趣道：“小弟，看来以后有人能治你了，收收你那偶尔跳脱、桀骜不驯的脾气。”

林疏鹤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羞窘，一半是激动，他小声反驳：“大哥！你胡说什么呢！”眼睛却忍不住又瞟向你的方向，亮得惊人。

而你，抱着那支冰冰凉凉的玉笛，看着那个莫名让你觉得有些顺眼的小皇子，听着脑海里系统018兴奋得语无伦次的“成功了！第一步计划通！”的欢呼声，迷迷糊糊地觉得——

这个抓周宴，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青梅竹马吗？听起来似乎……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