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春日的午后，阳光暖融融地透过雕花窗棂，在你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正试图静下心来描摹一幅花卉图，奈何身边有个极其不安分的“大型挂件”。
林疏鹤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赖在你身边那张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脑袋更是毫不客气地枕着你的腿，手里把玩着你的一缕发梢，嘴里还在不满地嘟囔：“语语，你这画的什么花儿啊，还没有御花园里那株魏紫好看……哎，你别画了，陪我说说话嘛……”
你无奈地放下画笔，低头看着怀里这个黏人程度与日俱增的六皇子殿下。
他怎么就能三天两头找到理由溜出宫，精准地黏到你的身边？太傅的功课呢？父皇的考校呢？难道都拦不住他一颗向往“自由”的心吗？
“阿鹤，”你叹了口气，试图跟他讲道理，“你能不能坐好？这样我怎么画画？”
“不能。”他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还往你怀里又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理直气壮地说，“画画有什么意思？你看我不好看吗？”
你：“……”
脑海里，系统018酸溜溜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那醋意几乎能溢出你的意识海：“啧啧啧，宿主大大魅力无限啊~瞧瞧，这都把堂堂皇子迷成什么样了？这要是让宫里那些惦记六皇子妃位置的贵女们瞧见了，还不得哭晕过去？唉，真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统哭啊……”
你一个头两个大，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
这一个两个的，到底想干什么？一个物理上黏着你不放，一个精神上在你脑子里疯狂刷存在感表示抗议！你上辈子是欠了他们的吗？！
许是感知到你情绪的烦躁和不耐，你身前的空间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下一瞬，系统018竟然直接从虚空里显出了它那拟人的、半透明的少年形态！
它就这么抱着手臂，飘浮在你书桌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中，那双数据流模拟出的漂亮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幽怨无比地盯着你，活像你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宿主大人，”它幽幽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今日……明月高照啊。”
你被它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瞥了眼窗外——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月亮？
还没等你想明白这系统又抽什么风，书房门口就传来一个清越含笑的嗓音，接上了系统的话：
“明月高照，清泉石上流。018，你这开场白倒是风雅，只可惜时辰不对，应是‘艳阳高照’才对。”
你循声望去，只见江浸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一身月白长衫，倚着门框，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先是扫过飘在半空、表情不善的系统018，然后又落在榻上几乎和你缠成麻花的林疏鹤身上，最后才看向你，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和……一种你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鹅黄色鲜亮春衫、笑容明媚张扬的少女——正是你的发小，摄政王的独女任维安。
“语语！”任维安一见到你，立刻像只快乐的小黄鹂鸟，几步就蹦了进来，亲昵无比地挽住了你的胳膊，完全无视了榻上那个瞬间黑了脸的皇子殿下，“我们正找你呢！府里后边那片小桃林的桃花这几日全开啦，远远看去像一片粉云似的，可好看啦！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说完，她仿佛才刚看见榻上的林疏鹤似的，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语气夸张：“呀！这不是尊贵的六皇子殿下吗？您日理万机的，怎么今儿个得空，纡尊降贵地窝在我们语语这儿……呃，休养生息呢？”
林疏鹤的脸更黑了。
他和任维安，一个觉得对方是意图“拐带”他语语的“小奸臣”，一个觉得对方是霸占她闺蜜的“讨厌鬼”，关系之紧张，不亚于你和江浸月之间的微妙。
“本王在哪儿，需要向你汇报吗，任、大、小、姐？”林疏鹤慢悠悠地从榻上坐起身，虽然年纪比任维安小，但那皇子的架子端得是十足十，他冷飕飕地瞥了任维安一眼，“倒是你，不在王府里好好学你的女红规矩，整天往外跑，像个什么样子？′小奸臣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任维安气得跺脚，立刻反唇相讥，“我看六皇子殿下才是那个祸害朝廷未来的大奸臣吧！整天缠着语语，耽误她上进！不像我们语语，将来一定会成为百姓爱戴、青史留名的好臣子！对吧语语？”她说着，还不忘把你拉入统一战线。
你：“……”
好了，现在你可以一个头四个大了。
他们是有那个什么大病吧？！怎么一见面就吵？还每次都把你夹在中间！
你打着哈欠（被吵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依旧倚在门框看戏的江浸月。
他脸上还是那副标准的、被称为“京城明月”的温润笑容，但不知是不是你的错觉，你总觉得他那笑意未达眼底，而且……他看向任维安挽着你的手时，那眼神深处似乎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不爽？
等等！不爽？醋意？
你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冒出一个离谱的念头：江浸月这小子……不会是看上任维安了吧？！要不然这空气里怎么突然弥漫开一股老陈醋的味道？！
再看任维安，她虽然还在和林疏鹤斗嘴，但眼角的余光似乎也悄咪咪地瞥了江浸月好几眼，那语气听起来……怎么也有点酸溜溜的？
就怕空气突然沉默。
眼看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暂时歇火，但四个人（外加一个飘着的系统）之间的气氛却更加诡异尴尬了。
你硬着头皮，试图打破这僵局，干巴巴地开口：“那个……不是说要去小树林看桃花吗？再不去，太阳都要下山了。走吧？”
奇迹般的，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各怀心思的三人，外加一个幽怨的系统灵体，闻言竟然齐刷刷地看向你，然后异常同步地、乖乖地点了点头。
林疏鹤：“语语说去就去。”
任维安：“好呀好呀，跟语语一起去！”
江浸月：（微笑点头）
系统018：（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但还是缩小身形，飘在你肩头）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黑社会老大在发布命令，底下的小弟马仔们不管乐不乐意都得默默点头听从。
太奇怪了！你这都是些什么孽缘啊！
（十四）
一行人各怀心思，总算还是来到了晓府后院那片依着矮山开辟出来的小桃林。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得如火如荼，粉白的花瓣叠簇枝头，远远望去，果真如任维安所说，像一片绚烂的粉霞落入了凡间。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也吹落瓣瓣飞红，如下了一场缠绵的花雨。
“三月份桃花开，孩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江浸月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美景，轻声吟诵，倒是很应景。
任维安早有准备，变戏法似的从随身带来的小篮子里掏出几只精美的纸鸢，有蝴蝶的，有燕子的，还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鹰。
“语语，快来！我们放纸鸢！”她兴奋地招呼你。
林疏鹤虽然嘴上嫌弃“幼稚”，但身体却很诚实，主动帮你拿起那只蝴蝶纸鸢，帮你引着线。
江浸月则微笑着站在一旁，偶尔出声指点一二。
系统018飘在一旁的桃花枝上，晃荡着双腿，数据眼里倒映着缤纷落英和你的身影。
纸鸢借着东风，顺利地飞上了蓝天，越飞越高，几乎要融入那一片湛蓝之中。
你看着那翱翔的纸鸢，心中忽然生出一些感慨和莫名的祈愿。
你接过任维安递过来的小剪刀，按照不知从哪听来的习俗，轻声念道：“剪剪晦气，晦气飞走吧！希望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好呀！”任维安第一个响应，笑靥如花。
林疏鹤看着你，眼神专注而温柔。
江浸月唇角微扬，轻轻颔首。
就连系统018，也停止了晃悠，安静地看着你。
那一刻，阳光正好，桃花纷飞，好友（？）在侧，岁月静好，莫不如是。
玩闹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头渐渐西斜，一行人说说笑笑（主要是你和任维安说，林疏鹤偶尔插嘴斗两句，江浸月含笑听着）地准备往回走。
就在经过桃林边缘一片半人高的杂草丛时，一阵极其微弱、细若游丝的呜咽声，突然吸引了你的注意。
“吱……呜……”
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痛苦和虚弱。
“你们听，是什么声音？”你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其他几人也安静下来。那微弱的呜咽声再次响起，更加清晰了些。
你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杂草丛。当看清里面的情形时，你不禁低呼一声。
只见草丛深处，一只毛色火红的小狐狸正蜷缩在那里，身子微微颤抖着。它的一条后腿似乎受了伤，血迹染红了周围的一小片草叶，看起来可怜极了。
“你们快来看！它小腿好像受伤了！”你连忙招呼其他三人过来。
林疏鹤第一个凑过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露出明显的担忧：“伤得不轻！得赶紧处理。语语，我们把它抱回去治疗吧？”
“嗯！”你毫不犹豫地点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尽量轻柔地将那只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的小红狐狸抱进了怀里。
它很轻，身上的毛发虽然沾了血污，但依旧能看出原本光滑柔软的模样。
你抱着小狐狸，也顾不上玩闹了，一行人加快脚步往回赶。
回到你的黛莹院，你立刻让雪珏取来干净的温水、纱布和金疮药。
你亲自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清洗小狐狸腿上的伤口，那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的口子，不算太深但流血不少，然后仔细地撒上药粉，用柔软的纱布一圈圈包扎好。
整个过程，那小狐狸似乎通人性，虽然疼得瑟瑟发抖，却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带着一丝灵性的琥珀色眼睛看着你，并没有挣扎或攻击。
林疏鹤、任维安和江浸月都安静地围在一旁看着，连系统018也飘在空中，数据流微微闪烁，似乎在检测着什么。
等你包扎好，又给它喂了点温水，将它安置在一个铺了软布的篮子里后，没过多久，或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或许是感受到了安全，那小狐狸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动了动脑袋。
“你们看！它醒了！”你惊喜地小声叫道，生怕惊扰了它。
“哇，它眼睛好漂亮！”任维安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run了一把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尖，“真的好软啊，毛绒绒的。”
林疏鹤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看来没事了。语语，给它取个名字吧？”
顿时，其他三人（和一只系统）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你身上。
又一次……这种被委以“命名”重任的感觉。
你看着篮子里那双信任地望着你的琥珀色眼睛，心中微微一动，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乌阳。”你轻声说，“它像一个小太阳，又是红色的，希望它以后都能平安喜乐，驱散所有乌云。就叫乌阳吧。”
“乌阳？好呀！”任维安笑着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小乌阳，你要赶紧好起来，快快长大呀！”
小红狐狸乌阳似乎听懂了似的，轻轻地用脑袋蹭了蹭你的手指，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
无人知晓，这只名为“乌阳”的小红狐，体内蕴藏着怎样的灵魂和过往。
它本是世间最后一只九尾天狐，拥有着千年修为和漫长的记忆。上一世，它身受重伤、被打回原形之时，也是你（或者说，是那个名为苏柠潼的你）恰巧路过，救了它。
在那个冰冷残酷的修真界，是乌阳给了苏柠潼唯一的、本质的温暖与陪伴。它亲眼看着你是如何一步步被逼入绝境，最终自刎于悬崖之上。
那一刻，它放弃了苦苦修炼而来的、几乎可以蜕凡成仙的千年修为，燃烧本源，以永世不得飞升为代价，强行逆转时空，重启了这一世。
它归来，不为成仙，不为复仇，只为了能再次找到你，守护你。帮你避开那些已知的危险，用它的方式爱你、呵护你。它只想在你这一世作为“晓鹿语”的、有限的人世光阴里，护你周全，予你欢喜。
它也要尽快修炼，争取早日重新化成人形。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待在你身边，更好地帮助你。
它安静地蜷缩在柔软的篮子里，感受着你指尖温柔的触摸，琥珀色的眼瞳深处，掠过一丝人性化的、无比坚定而温柔的光芒。
这一世，它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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