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那场虚惊,到底是在唐糖心里留下了阴影。她看着散落一地、沾了泥土再也无法入口的精致糕点,心头莫名笼上一层不安。金复的解释合情合理,蓝风的劝说也满是关切,她强压下那点异样感,带着未散的心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晚膳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前总晃过那道倏忽窜出的翠绿蛇影。她早早便洗漱歇下,吩咐侍女不必守夜,只想一个人静静。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反而衬得夜愈发寂静。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极其细微的、冰凉的滑腻触感,自小腿处悄然蔓延开来。
那感觉起初很轻,像是有冰冷的绸缎拂过皮肤。但在极度恐惧的潜意识里,这细微的触感不啻于惊雷。唐糖猛地从浅眠中惊醒,心脏骤缩,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月光勉强透过窗纸,勾勒出床榻上模糊的轮廓。只见一条约莫手腕粗细的黑色蛇影,正缓慢地、慵懒地在她纤细的小腿上游移!那乌黑发亮的鳞片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光,信子似乎无声地吞吐着,带来死亡般的阴森气息。
“啊啊啊啊啊——!”
凄厉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划破了角宫夜晚的宁静。唐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榻,重重摔在冰凉的地板上,也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向后猛退,直到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睛死死盯着床上那缓缓昂起头的黑色身影,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所有的呼吸,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来人……来人啊!”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哭腔。
然而,平日里总能在她稍有动静时就立刻出现的侍女,此刻却踪影全无。门外廊下寂静无声,仿佛整个角宫的人都陷入了沉睡,只剩下她与那条不速之客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对峙。这种反常的死寂,更加深了她骨髓里的寒意。
与此同时,在一墙之隔的隐秘密室里。
宫尚角负手而立,透过墙壁上巧妙设计的、单向可视的机关,将隔壁房间内女子所有的惊恐、无助与绝望尽收眼底。昏暗的光线下,他俊美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翻涌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和一丝……满足的幽光。他像是最有耐心的猎手,静静等待着猎物被恐惧彻底摧毁心理防线的瞬间。
时机差不多了。
就在唐糖吓得几乎要窒息,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房门被一股力道猛地推开!
“糖糖!”
宫尚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夜色的微凉。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目光迅速扫过室内,最终定格在蜷缩在墙角、抖得不成样子的唐糖身上,以及那条已然游弋到床边的黑蛇。
“别怕!我来了!”他低喝一声,语气沉稳而充满力量。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身形如电,迅疾出手!也未见他用何兵器,只听一道极轻微的破空声,那條原本昂首吐信的黑蛇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床榻上,不再动弹。
危险解除的瞬间,唐糖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断裂。
她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在模糊的泪眼中见到那可怕的黑影消失,而那个带来绝对安全感的身影正朝她走来。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矜持、所有潜藏的怀疑,在这一刻都被最原始的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
“宫尚角……”她呜咽着,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跄着扑向来人的怀抱。
宫尚角稳稳地接住了她投入怀中的、冰冷而颤抖的娇躯。她埋首在他胸前,双手死死攥住他胸前的衣料,仿佛这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的衣襟,那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抽泣声,像受伤小兽的哀鸣,一声声敲打在他的胸口。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娇躯的每一分战栗,那是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恐惧。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带着灼人的温度,一下下,极其轻柔地拍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动作充满了怜惜与保护欲。
“没事了,糖糖,没事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能令人安心的魔力,“蛇已经死了,别怕,有我在。”
在他的柔声安抚和那令人贪恋的温暖怀抱里,唐糖高度紧张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极致的惊恐过后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强烈的情绪波动和生理上的应激反应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哭泣声渐渐微弱,最终,她眼睫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在他怀中彻底失去了意识,晕厥过去。
宫尚角感觉到怀中人儿身体一软,他微微低头,看着唐糖苍白如纸、泪痕交错的小脸,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他内心深处那不可告人的掌控欲。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目光扫过地上那已然“毙命”的黑蛇时,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芒。
他抱着昏迷的唐糖,大步走向那张凌乱的床榻,将她轻轻安置好,拉过锦被仔细盖好。整个过程,他的动作都极尽温柔,与方才在密室中冷眼旁观的模样判若两人。
夜,还很长。而这场精心策划的“英雄救美”,无疑在他织就的网上,又缠上了更为牢固的一根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