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宫子羽那雷打不动的“负荆请罪”行程,持续了快半个月,已然成了宫门一道独特的“晨间风景”。众人从最初的震惊、议论、同情,到后来已然麻木,甚至有些侍卫还会私下打赌,赌羽公子今天从徵宫出来时,是左腿瘸还是右腿瘸。
这一日,宫尚角、宫远徵、宫子羽以及负责部分后勤调配的宫紫商,再次聚在了执刃殿。殿内的气氛依旧算不得轻松,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之前撕裂的痕迹,但与半月前那种剑拔弩张、几乎要彻底决裂的冷凝相比,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不易察觉的松动。
那层坚冰,在宫子羽日复一日、近乎笨拙却真诚的“讨打”行为下,仿佛被磨薄了那么一点点。宫尚角不再用看仇人般的眼神剐着他,宫远徵动手时虽然依旧不留情面,但那些真正阴损的毒和机关却再未用过。
沉默依旧是他们之间主要的交流方式,但这份沉默里,少了几分恨意,多了几分复杂难言的、属于家族内部亟待清理的沉疴旧疾带来的沉重。
最终还是年纪最小的宫远徵率先打破了沉寂。他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和一丝不耐烦:“哥,耽搁了这么久,该出手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想到软软的话,还有她腹中那个悄悄孕育的小生命,心头更是涌起一股急迫。无锋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多留一日都让人恶心。早点解决,他才能早点安心地和软软过他们的小日子。
宫尚角抬眸,目光扫过宫远徵,又掠过低着头、却明显绷紧了身体的宫子羽,最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是算计已久的冷光。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既如此,也该出动那枚棋子了。”
他说的,自然是那个被关押在水牢深处,如同废弃棋子一般的上官浅。
“活了这么久,也该发挥她最后的价值了。”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而非一条鲜活的人命。在宫门与无锋的生死博弈中,同情心是最无用的东西。
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在宫尚角的意志下,悄然启动。
不过两日,宫门便再次被一则震惊的消息笼罩——被关押在水牢中的无锋细作上官浅,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挣脱了束缚,逃了出来!而她运气不佳,在逃离途中,恰好撞见了因为“思念”已故老执刃宫鸿羽,而深夜独自前往祠堂上香归来的雾姬夫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据“侥幸”目睹了部分过程的侍卫描述,上官浅如同疯魔,见到雾姬夫人便暴起发难,两人发生了激烈的搏斗,最终,上官浅以一招诡异的刺杀手法,重伤了雾姬夫人,而后仓皇欲逃。
然而,她没能跑多远,便被闻讯赶来的大批宫门侍卫团团围住。上官浅负隅顽抗,最终在乱刀之下,香消玉殒。
而当侍卫们赶回雾姬夫人身边时,这位抚养宫子羽长大的姨娘,已然因为伤势过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宫门之内,继前执刃宫鸿羽和少主宫唤羽接连遇害之后,再次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一位是地位尊崇的夫人,一位是身份敏感的前新娘细作,两人的死亡,给本就紧张的宫门氛围更添了几分肃杀。
只是,与之前两次丧事举宫同悲不同,雾姬夫人的葬礼,办得极其低调,甚至可以说是冷清。
宫门对外宣称,因近期事务繁多,且雾姬夫人之死涉及无锋细作,为免节外生枝,丧仪从简。
最终,偌大的灵堂前,只有宫子羽一人,身披孝服,默默地跪在棺椁之前。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那挺直的脊背,在空荡的灵堂里,显得格外孤寂。
从守灵、入殓,到扶棺、下葬,全程都由他一人主持,一人完成。
他亲手为这位身份复杂、曾给予他温暖也带给他无尽痛苦与猜疑的姨娘,覆上了最后一抔黄土。
新坟孤立,纸钱飞扬。宫子羽站在墓前,久久未动。风吹起他素白的衣角,也吹散了那弥漫在宫门上空的、关于“无名”的最后一缕疑云。只是这真相的代价,太过沉重。而宫门与无锋的最终决战,也随着这两条人命的消逝,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