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
他不再派人跟着林糯，不再对他的社交指手画脚，甚至会主动问起学校的事，偶尔还会笑着听他讲同学间的趣事。他收敛了所有的戾气，像被磨平了棱角的石头，变得温和而沉稳。
林糯看在眼里，心里的坚冰渐渐融化了些。他开始尝试着放下防备，会主动跟沈倦分享学校的事，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甚至会在他处理文件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像以前那样。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像寒冬过后悄然萌发的春意。
直到苏曼再次出现。
那天是林糯十八岁的生日，沈倦特意推掉了所有事务，在家给他准备了生日宴。餐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插着十八根蜡烛，旁边是林糯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
“许愿吧。”沈倦看着他，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林糯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里默默许愿：希望先生永远平安，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他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沈倦笑着鼓起掌，李嫂也跟着拍手，客厅里的气氛温馨而美好。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李嫂去开门，很快又走了回来，脸色有些为难：“倦哥，是苏小姐来了，说给糯糯送生日礼物。”
沈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苏曼走进来，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笑容明媚：“沈先生，林糯，生日快乐啊。”
“谢谢苏小姐。”林糯站起身，礼貌地笑了笑。
苏曼把礼盒递给林糯，眼神却落在沈倦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意：“沈先生，我听说今天是林糯的生日，特意过来庆祝一下，不打扰吧？”
“不打扰。”沈倦的语气很淡，“坐吧。”
苏曼在餐桌旁坐下，目光在林糯和沈倦之间转了一圈，笑着说：“真羡慕林糯，有沈先生这么疼你。不像我，连个陪我过生日的人都没有。”
林糯的笑容僵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低头切着盘子里的蛋糕。
沈倦看了苏曼一眼，语气平淡：“苏小姐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我们要吃饭了。”
苏曼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不肯放弃：“沈先生，我知道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我已经跟我父亲说过了，城西的项目我们不跟你争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林糯手里的刀顿了顿，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们。城西的项目？他从没听沈倦提起过。
沈倦的脸色沉了下来：“苏小姐，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在这里说。”
“怎么没必要？”苏曼提高了声音，眼神里带着点委屈，“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父亲的做法，我已经让他改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对你没有兴趣。”沈倦的语气冷了下来，“请你离开。”
“我不！”苏曼猛地站起来，眼眶红红的，“沈倦，你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因为这个捡来的孩子？你为了他拒绝我，拒绝我们苏家的帮助，值得吗？”
“苏曼！”沈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说话注意点！”
“我说错了吗？”苏曼看着林糯，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敌意，“他不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吗？要不是你，他早就饿死在街头了！你凭什么为了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
“你闭嘴！”林糯猛地站起来，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发抖。他可以忍受苏曼对他的敌意，却不能忍受她这样侮辱沈倦，侮辱他们之间的感情。
“我闭嘴？”苏曼冷笑一声，“我说错了吗？沈倦，你看看他，除了会花你的钱，会拖累你，他还会做什么？你为了他，得罪了多少人？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值得吗？”
“够了！”沈倦的怒火彻底爆发了，他一把推开苏曼，“滚出去！”
苏曼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到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她看着沈倦，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委屈：“沈倦，你为了他推我？”
沈倦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门口，语气里的冷硬不容置疑。
苏曼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再怎么纠缠也没用。她怨毒地看了林糯一眼，转身跑了出去，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壁都在发颤。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林糯看着沈倦，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城西的项目？得罪了很多人？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沈倦总是对他报喜不报忧，把所有的风雨都自己扛了下来。
“糯糯，对不起……”沈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愧疚，“让你受委屈了。”
林糯摇摇头，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和无助：“先生，城西的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沈倦沉默了几秒，避开了他的目光：“没什么，一点小麻烦，我能处理。”
“真的吗？”林糯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担忧，“苏小姐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了我，得罪了很多人？”
“别听她胡说。”沈倦的语气有些生硬，“我跟苏家的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林糯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都那么说了……先生，你告诉我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倦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不想让林糯担心，不想让他卷入这些纷争，可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所有的谎言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没事。”沈倦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别想太多了，我们吃饭吧，蛋糕都要凉了。”
林糯看着他，眼神里的担忧渐渐变成了失望。他知道沈倦是为了他好，可这种刻意的隐瞒，这种把他排除在外的做法，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永远也走不进沈倦的世界。
“先生，”林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浓浓的疲惫，“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只是个需要你保护的孩子？”
沈倦愣了一下，看着他：“不是的，糯糯……”
“你就是这么觉得的。”林糯打断他，眼神里的失望越来越浓，“你从来都不告诉我你的难处，从来都不把我当成可以并肩作战的人，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需要你呵护的宠物，一个需要你保护的累赘……”
“我没有！”沈倦的声音带着点急切，“糯糯，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可你知道吗？”林糯的眼泪掉了下来，混合着失望和委屈，“看着你一个人扛着所有的压力，看着你对我隐瞒所有的麻烦，我比谁都难受！我不想做那个躲在你身后的人，我想和你一起面对，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糯糯……”沈倦看着他哭红的眼睛，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保护林糯，却没想到，这种保护在林糯眼里，竟然是一种伤害。
“先生，我累了。”林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沈倦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糯糯，你……你想说什么？”
林糯看着他，眼泪还在掉，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先生，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不！”沈倦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无助，“糯糯，你别离开我！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我不该把你当成孩子，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像个害怕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林糯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的恐慌和无助，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下来。
可是，心里的失望已经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住了他，让他喘不过气。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隐瞒，一次次的伤害，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希望。
“先生，放手吧。”林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沈倦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松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糯糯，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你别走，求求你……”
林糯看着他卑微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用力挣脱开沈倦的手，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先生，保重。”林糯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不舍和决绝，“再见。”
说完，他转身往门口走，脚步坚定，没有丝毫留恋。沈倦想上前拉住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糯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看着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只剩下沈倦一个人，和满桌的生日宴。蜡烛已经燃尽，蛋糕上的奶油开始融化，像一滴巨大的眼泪，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讽刺。
沈倦无力地靠在墙上，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上。他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悲凉。
他知道，这一次，林糯是真的离开了。
因为他的固执，他的隐瞒，他的自以为是，他终于还是失去了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少年。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的，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掩埋。沈倦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寒意，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他的世界，也随着林糯的离开，彻底冰封了。
林糯拖着简单的行李箱，站在别墅门口，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别墅，看了一眼客厅里那盏依旧亮着的灯，心里充满了不舍和痛苦。
可是，他不能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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