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几乎是踉跄着被佣人扶出病房的，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气得扭曲发青，连一句完整的狠话都放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看向病房门时那混合了惊怒与难以置信的眼神。
病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窗外渐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衬得室内愈发空旷清冷。
谢清遥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清晰冷硬，仿佛一尊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冰雕。刚才那番足以气死人的话，于她而言，似乎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宿、宿主……】意识海里，纪云的光团小心地闪烁了一下，【目标人物周曼，情绪波动剧烈，血压升高，心率过速……需要持续监测吗？】
“不必。”谢清遥的意识回复毫无波澜，“无关紧要的人，浪费能量。”
她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回自身。在纪云的辅助和那份堪称严酷的“极限恢复计划”下，这具破败身体的掌控权正在一点点被夺回。虽然距离她全盛时期依旧遥远，但至少，不再是那个连呼吸都无法自主的废人。
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调动起一丝微弱的气力，凝聚于指尖。
很微弱，像风中残烛。但确实存在。
足够了。
她需要测试一下，这个低魔现代世界，对于“力量”的容忍底线在哪里。以及，她目前这具身体，能撬动多少规则之外的“暴力”。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金属底座的水杯上——新的，取代了之前被她摔碎的那个。
谢清遥缓缓抬起那只未输液的手，指尖微不可查地轻颤着，对准了那个水杯。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推动。
而是用那丝微弱的气力，混合着远超常人的强大精神力，去“共振”，去“牵引”。
【宿主！检测到异常能量输出！虽然极其微弱，但超出本世界普通人类范畴！请注意！】纪云立刻发出警报。
谢清遥罔若未闻，全部心神集中于那一点。
指尖下的空气似乎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床头柜上的金属水杯，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
紧接着，杯身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高速震颤起来，与玻璃桌面摩擦，发出细碎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下一秒——
“铮！”
一声刺耳锐响！那金属水杯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内凹陷、扭曲、变形！最终彻底成了一团歪扭的废金属，“哐当”一声砸倒在桌面上，里面的温水泼洒出来，浸湿了桌面。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嗡鸣到彻底报废，不过两三秒。
谢清遥放下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只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尝试，几乎抽空了她刚刚积蓄起来的所有气力。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果然。世界的压制存在，但并非铁板一块。精神力结合内息，哪怕只有一丝，也能造成物理层面的影响。
虽然目前的效果……仅限于虐杀一个水杯。
但，这是一个开始。
【……宿、宿主……】纪云的光团吓得都快闪烁出乱码了，【这、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本世界物理规则正在产生微小涟漪！虽然很快被世界意识平复，但记录在案了！】
“那就记着。”谢清遥闭上眼，快速调息恢复，“以后会常有的。”
她需要更快的恢复，更强的力量。这点程度，远远不够。
接下来的几天，谢清遥的恢复速度让所有知情的医护人员都感到惊讶。她已经可以不用搀扶，自己缓慢地坐起、下床，甚至能在病房内扶着墙壁极慢地行走。
陆璟言查房时，看着最新出来的检查报告，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异。
“顾太太，您的恢复情况……很好，远超预期。”他斟酌着用词，“看来您的意志力和身体潜能非常强大。”
谢清遥正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被雨水洗刷过的葱翠。闻声，她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的疏离和高傲浑然天成，并非刻意拿捏，却让旁人自然而然地感到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陆璟言似乎早已习惯，并不在意。他走上前，将报告放在桌上，状似无意地提起：“顾先生最近似乎很忙碌，减少了来医院的次数。”
谢清遥依旧看着窗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很好。清净。”
陆璟言顿了顿，又道：“林小姐那边，病情似乎……有些反复，情绪也不太稳定。”
这次，谢清遥缓缓转过身。几天调养，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黑得纯粹，冷得慑人。
“陆医生，”她看着他，声音平直无波，“她的病情是反复，还是从未严重过，你心里没有判断吗？”
陆璟言推眼镜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迎上谢清遥的目光，那目光太锐利，太通透，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选择了一个谨慎的回答：“作为医生，我只相信客观检查数据。”
“数据……”谢清遥极轻地重复了一遍，唇角弯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数据有时候，也会骗人。尤其是，当有人希望它骗人的时候。”
她不再多说，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但这句话，已然是一种明确的暗示和……试探。
陆璟言站在原地，看着女人清冷孤绝的背影，镜片上掠过一道反光，掩去了他眼底深处的所有思绪。
“您说得对。”他最终只是温和地回应，“所以，严谨很重要。”
他没有表态，但也没有否认。这就够了。谢清遥不需要盟友，只需要一个不会在她动手时，跳出来碍事的明白人。
陆璟言离开后不久，谢清遥正准备进行下一轮的复健，病房门又一次被敲响。
这次来的，是两位不速之客。
一男一女，衣着光鲜，眉宇间与谢清遥这具身体的原主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透着一股精于算计的市侩和焦虑。是原主的大伯谢文康和伯母赵芹。
“清遥啊！哎哟，可算是见到你了！听说你醒了，我们这心就一直提着！”赵芹一进来就夸张地喊着，试图上前表现亲热，却被谢清遥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谢文康则打量了一下病房环境，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家之主的责备：“清遥，你这孩子，怎么搞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还是我们听到风声才赶过来！顾总呢？他怎么没陪着你？”
谢清遥慢条斯理地走回床边坐下，甚至没有招呼他们坐的意思。
“你们来，有什么事？”她开门见山，声音里没有一丝见到亲人的暖意。
谢文康和赵芹对视一眼，显然对她的冷淡很不适应。赵芹干笑两声：“瞧你这孩子说的，我们当然是来看你的！你可是我们谢家的女儿，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能不担心吗？”
“担心？”谢清遥抬眼，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他们，“是担心我死了，谢家攀不上顾家这棵大树？还是担心我活着，却不肯继续当谢家换取利益的筹码？”
两人脸色瞬间大变。
“你！你怎么说话呢！”谢文康气得脸色发红，“我们这都是为你好！你能嫁给顾总，那是你的福气！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哦？”谢清遥尾音微扬，带着讥诮，“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你——”谢文康被噎得差点背过气。
赵芹赶紧打圆场，语气却带着急切：“清遥，你别犯糊涂！我们听说……你不想给那个林小姐捐肾？这可不行啊！顾总都开口了，你怎么能拒绝？得罪了顾总，我们谢家以后怎么办？你弟弟的公司还指望顾总投资呢！”
图穷匕见。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谢家的利益，为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谢清遥只觉得一阵反胃。原主就是一直被这样的“亲人”PUA，才一步步走向悲剧。
她缓缓站起身。虽然依旧清瘦，但那份迫人的气场却让谢文康和赵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谢家怎么办，是你们的事。”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钉，砸进对方耳中，“我弟弟的公司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你……你怎么这么自私冷血！”赵芹尖声道。
“冷血？”谢清遥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比起你们迫不及待要割掉我的肾去讨好别人，谁更冷血？”
她一步步逼近，明明身体还未完全恢复，那气势却压得两人喘不过气。
“听着，”她在他们面前站定，目光如同看着蝼蚁，“从今天起，我和谢家，再无瓜葛。你们是死是活，是荣是衰，都别来沾我的边。”
“现在，”她抬起手，指向门口，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极致的优雅和极致的冷漠，“滚出去。”
“再让我看到你们出现在我面前，”她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带着毫不掩饰的暴力威胁，“我不介意帮你们……提前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重伤不起’。”
谢文康和赵芹被她眼中那丝毫不似作伪的狠戾吓得脸色惨白，仿佛下一秒她真的会动手。两人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连滚爬爬地冲出了病房，仿佛后面有厉鬼索命。
病房内再次恢复安静。
谢清遥缓缓收回了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力量涌动后的微麻。
她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那两人狼狈不堪地钻进车里，仓皇离去。
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散开些许，一缕苍白的阳光挣扎着透出，照亮她冰冷完美的侧脸。
清理垃圾，只是第一步。
她的目光越过医院的花园，仿佛看向了更远处，那座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顾氏大厦。
顾宴深，林芊芊。
你们的戏，该唱完了。
我的戏，才刚刚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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