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咖啡的苦涩香气与劣质速食粥的甜腻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氛围。琴酒背对着客厅,站在流理台前,猛灌了一大口滚烫的黑咖啡。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他需要这刺激来镇压刚才那荒谬的一幕——他,琴酒,组织的Top killer,竟然像个保姆一样给那个废物喂粥!甚至还……(他拒绝回忆那个对着勺子吹气的动作)。
沙发那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凛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正尝试调整姿势,让自己在宽大的沙发上躺得更舒服些。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让他发出压抑的抽气声。他侧过头,浅灰色的眼眸在晨光中几乎透明,像两块被磨薄的冰晶,静静地注视着厨房里那个高大而僵硬的背影。
“先生……”凛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高烧后的虚弱,却比刚才清晰了一些。这个称呼,是琴酒在他跟着自己的时候就加给他的,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锁住了他的身份,也锁定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琴酒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凛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捕捉到了琴酒背影里那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太了解这个背影了。这个背影就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是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坐标,也是……所有痛苦的来源。
记忆的碎片如同冰锥,刺入混沌的意识:
冰冷的地板: 他因为训练失误,被罚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冻得失去知觉。琴酒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绿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废物。”
染血的匕首: 第一次执行“清理”任务,他的手抖得厉害。琴酒握着他的手,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带着他的手将匕首狠狠刺入目标的心脏。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记住这感觉,”琴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软,死的就是你。”
战术目镜的灼痛: 一次任务评估失败,琴酒亲手将微型战术目镜植入他右眼后方的皮下组织。手术没有麻药,剧痛让他几乎昏厥。琴酒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扭曲的脸:“这是教训。也是工具。”
他是被琴酒养大的。用最严苛的标准,最残酷的手段,将他从一块有潜力的顽石,打磨成如今这把锋利却伤痕累累的“刀”。依赖?或许有。但那是在无数次濒死边缘,身体本能地抓住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敬畏,深入骨髓。恐惧,如影随形。而更深的地方,还藏着一种扭曲的、如同藤蔓缠绕着巨树的……复杂情感。
“粥……”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虚弱而产生的迟疑,“……谢谢先生。”
这句“谢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琴酒端着咖啡杯的背影,明显地僵了一下。
谢谢?为了那碗过期劣质的速食粥?为了他那粗暴的、带着施舍意味的喂食?这简直荒谬绝伦!这废物又在耍什么花招?试图用这种廉价的感激来软化他?还是……在嘲讽他刚才那愚蠢的举动?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琴酒心头!他猛地转过身,深绿色的眼眸如同淬毒的冰刃,狠狠刺向沙发上的凛!
“闭嘴!”琴酒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养伤。或者滚出去。”
凛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得微微一缩,浅灰色的眼眸里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像受惊的小动物,带着一丝无措和……受伤。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嘴唇微微抿起,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冰冷的怒意。
这副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犯错后被严厉训斥后的模样。
琴酒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那股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被浇了油一样,烧得更旺!烦躁!无比的烦躁!他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这个废物总能轻易搅乱他的情绪!他应该把他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他烦躁地放下咖啡杯,杯底与台面碰撞发出“哐”的一声。他大步走向客厅,却不是走向沙发,而是走向另一端的书桌。他需要处理堆积的报告,需要思考如何应对朗姆接下来的反扑。
然而,就在他经过沙发时——
凛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身体蜷缩成一团,单薄的身体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剧烈颤抖,苍白的脸上瞬间涌上病态的潮红!他捂着肋下的伤口,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肺都咳出来!
琴酒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站在沙发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咳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凛。深绿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是冰冷的审视?是压抑的怒火?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按捺住的……焦灼?
凛咳得浑身无力,瘫软在沙发上,大口喘息着,眼角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浅灰色的眼眸如同被水洗过的玻璃,带着一种纯粹的、不设防的脆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望向站在旁边的琴酒。
“先生……”他喘息着,声音微弱得如同气音,“……水……”
琴酒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盯着凛那双几乎透明的、带着水汽的灰眸,那眼神……该死的熟悉!像无数个训练后疲惫不堪的夜晚,像无数次受伤后蜷缩在角落,像无数次被严厉训斥后……这个被他一手“养大”的麻烦,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监护人的责任,组织的资产,还是……别的什么。
琴酒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烦躁,他猛地转身,走向厨房,动作粗暴地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凉的矿泉水。
他拧开瓶盖,走回沙发旁。他没有像喂粥那样递过去,而是直接将瓶口抵在了凛干裂的嘴唇上。
“喝!”命令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凛被冰凉的瓶口激得瑟缩了一下,但他还是顺从地张开嘴。冰冷的液体涌入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也缓解了剧烈的咳嗽。
他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浅灰色的眼眸却一瞬不瞬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望着近在咫尺的琴酒。那眼神,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琴酒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太直接,太专注,带着一种让他头皮发麻的……依赖感?他猛地将水瓶拿开,动作粗暴得差点把水洒在凛身上。
“够了!”琴酒低吼一声,将还剩大半瓶的水重重地放在矮几上,发出“咚”的一声!他不再看凛,转身大步走向书桌,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凛靠在沙发上,冰水缓解了喉咙的灼痛,也让他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舔了舔湿润的嘴唇,嘴角,在琴酒转身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弧度很小,却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如同偷腥成功的猫儿般的狡黠。
他看到了。看到了琴酒脚步的停顿,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看到了他拿水时动作的僵硬,更看到了他递水时,那看似粗暴的动作下,瓶口始终稳稳地对着他的嘴唇,没有一丝摇晃。
监护人的锁链依旧冰冷坚固。但就在刚才,他似乎……轻轻地挠了一下锁链的主人。
凛闭上眼,感受着冰水带来的凉意和肋下伤口的钝痛交织在一起。浅灰色的眼眸在闭合的眼皮下,闪烁着无声的、得逞的光芒。他像一只在刀尖上优雅行走的猫,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条名为“监护人”的锁链的极限,每一次触碰,都带着致命的危险和……扭曲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