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第一夜,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氛围中度过。艾德里安始终没有走出房间。阿丫和衣而卧,武器就放在手边,保持着猎犬般的警觉。墨菲则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副破旧的塔罗牌,在客厅的矮几上自顾自地摆弄着,牌面晦涩难懂,他紫眸中的神色却时而凝重,时而玩味。
达芬妮几乎一夜未眠。她抱着那本守望者古册,试图从中汲取更多的知识和勇气。古册里的知识并非系统的文字,更多是意象、符号和需要血脉共鸣才能触发的信息流。她能感觉到,自己对周围能量的感知正在变得更加敏锐。
清晨(如果这个永恒黄昏的位面有清晨的话),一位面无表情的血仆送来了早餐——对人类而言是精致的点心和红茶,对吸血鬼而言则是盛在水晶高脚杯里的、不同型号的血液制剂。
达芬妮没什么胃口,只抿了一口红茶。茶水入口温润,却带着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茶叶的涩味,瞬间被她高度集中的灵觉捕捉到!
不是致命的毒药,更像是一种……强效的镇静剂或催眠药剂?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目光快速扫过其他人。阿丫根本没碰送来的食物,正在啃自己带的压缩干粮。墨菲则端着那杯属于他的、暗红色的“饮料”,放在鼻尖轻轻嗅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看来,试探已经从最低级的手段开始了。
果然,午餐时分,凯瑟琳夫人亲自来访。她换了一身更为日常却依旧华贵的暗紫色长裙,笑容亲切了些许,却依旧达不到眼底。
“住得还习惯吗,我亲爱的?”她仿佛真心关切地问道,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达芬妮手边的古册,“庄园里藏书颇丰,若觉得无聊,可以让艾德里安带你去图书馆逛逛。或许……能找到一些与你手中那本……有趣的读物相关的记载?”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直接、合理地接触古册的秘密,同时将艾德里安支开。
达芬妮心中警铃大作。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略带羞涩和困扰的笑容:“谢谢您的好意,凯瑟琳夫人。只是……这本书是家族遗物,外婆临终前反复叮嘱,绝不能轻易示人,更不能用它来……‘查询’。”她巧妙地将理由推给已逝之人的叮嘱,并强调了“查询”而非“阅读”,暗示这本书并非普通书籍。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天真无措,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依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艾德里安(他因凯瑟琳的到来终于走出了房间):“而且……我对吸血鬼的历史还一无所知,艾德里安答应先教我一些最基础的常识呢。去图书馆的话,我怕我什么都看不懂,反而给您添麻烦。”
她这番话,既婉拒了对方的窥探,又看似无意地将艾德里安拉回自己身边作为挡箭牌,还示弱表示自己“无知”,降低了对方的戒心。
凯瑟琳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哦?是吗?艾德里安倒是难得有耐心。”她深深看了艾德里安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并未否认达芬妮的话。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教学’了。”凯瑟琳夫人优雅起身,告辞离去。转身的刹那,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第一次试探,被达芬妮用“遗言”和“无知”巧妙地挡了回去。
下午,另一波试探接踵而至。
一位自称是庄园首席历史学家的老吸血鬼造访。他学识渊博,谈吐风趣,绕着弯子地询问达芬妮的家族渊源、阿尔泰亚这个姓氏的由来、甚至旁敲侧击她是否拥有某些“特殊”的爱好或能力。
达芬妮全程扮演着一个“对自身血脉一无所知、只是偶然得到一本奇怪旧书”的普通人类女孩。她认真倾听,偶尔提出一些符合她“人设”的天真问题,将对方所有深入的探问都轻巧地引导向无关紧要的方向,或者用“外婆没说过”、“我不太清楚”来搪塞。
她的表现堪称完美,那种自然而然的困惑和偶尔流露的、对超自然世界恰到好处的好奇,几乎毫无破绽。连一旁看似在打瞌睡的墨菲,嘴角都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弧度。
老吸血鬼最终一无所获地离开了。
傍晚,危险升级了。
达芬妮独自在连接偏殿与主堡的一条长廊里翻阅古册(这是墨菲的建议,故意制造落单机会),试图感受长廊两侧那些古老盔甲和壁画上残留的能量印记。
突然,她感到一阵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来自脚下华丽繁复的地毯!
她猛地向后跳开!
就在她跳开的瞬间,她刚才所站位置的那块地毯图案——一个不起眼的、缠绕着毒蛇的匕首图样——猛地亮起诡异的幽光,数根近乎透明的、由阴影能量构成的尖刺骤然刺出!又快又狠!
若是被刺中,不会立刻死亡,但足以让人重伤并感染上恶毒的阴影之毒!
达芬妮的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这不是试探,这是真正的杀招!
是谁?怎么发动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星空般的眼睛飞速扫视四周。长廊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冰冷的烛火摇曳。
她回想刚才的感觉,那波动非常微弱,像是被远程触发……需要媒介……是那个图案!触发点就是地毯上那个特定的图案!
而此刻,前方不远处,另一个类似的、隐藏在繁复花纹里的毒蛇匕首图案,正若隐若现!
对方显然能通过某种方式监控这里,并且正在准备第二次攻击!
不能跑!跑动中更容易触发其他陷阱!也不能呆立不动!
电光石火间,达芬妮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冲去!但在即将踩到那个图案的前一刹那,她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歪,假装被过长的裙摆绊倒,“哎呀”一声惊叫,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倒!
她摔倒的位置,恰好完美地避开了那个致命的图案!
在她扑倒的瞬间,又是几根阴影尖刺从她身侧猛地刺出,几乎是擦着她的手臂掠过!
摔倒的同时,达芬妮的手“无意地”狠狠扯住了旁边悬挂着的一副巨大厚重的哥特式壁毯!
“刺啦——!”
沉重的壁毯被她扯得半脱落下来,发出一声巨响,扬起大片灰尘,正好覆盖住了那个触发图案所在的一片区域!
灰尘弥漫,暂时遮蔽了视线。
达芬妮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极压抑的、带着恼怒的咝声,随即那监控的感觉消失了。
陷阱被暂时破坏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裙子上沾满了灰尘,手臂被擦破了一点皮,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是听到动静赶来的墨菲和艾德里安。
“怎么回事?!”艾德里安瞬间来到她身边,看到她手臂的擦伤和地上的狼藉,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冰蓝色的眼瞳中翻涌起暴戾的杀意。他几乎立刻就要冲向某个方向。
“我……我没事!”达芬妮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这次有一半是真的),抢先开口,语气充满了自责和后怕,“对不起!我走路不小心,绊倒了……还扯坏了这么贵重的壁毯……”
她将一切完美地伪装成了一场意外。
墨菲蹲下身,紫眸扫过那片被壁毯覆盖的区域,又看了看达芬妮“慌乱”却暗藏冷静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大的、充满赞赏和兴奋的笑容。
“哎呀呀,走路可要小心点啊,小学徒。”他语气夸张,伸出手,看似帮忙,实则轻轻拂开她手臂上的灰尘,指尖在那细微的擦伤处极快地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紫色光晕一闪而逝,那细小的伤口瞬间愈合。
他抬头,对着脸色铁青的艾德里安,意有所指地笑道:
“看来,你们家的地毯……不太欢迎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