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里的阴影尖刺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被扯落的厚重壁毯和弥漫的灰尘，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艾德里安的脸色难看得吓人，冰蓝色的眼瞳里风暴肆虐。他不是傻子，达芬妮那套“不小心绊倒”的说辞根本骗不过他。
“够了。”达芬妮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平静得出奇。
她轻轻挣开艾德里安下意识护住她的手，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那双星空般的眼睛里，惊惶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洞察一切的光芒。手臂上被墨菲悄然治愈的细微擦伤处，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这种小把戏，没必要大动干戈，艾德里安。”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目光却并非看向他，而是扫视着这条看似华丽、实则杀机四伏的长廊，“看来主人家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具一格。”
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艾德里安沸腾的杀意。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种陌生的、近乎冷酷的镇定。
达芬妮没有理会他的错愕，她转向墨菲，眼神交汇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流淌。
“老师，”她用了这个称呼，带着一丝正式的意味，“看来我们的‘实践课’需要提前进入下一阶段了。老是挨打不还手，可不是阿尔泰亚的风格。”
墨菲紫眸一亮，脸上的笑容变得兴奋而危险：“正合我意，小学徒。你想怎么玩？”
达芬妮微微抬起下巴，目光落在那幅被扯落的、描绘着某场古老血族战役的壁毯上，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绣着一个徽记——缠绕着荆棘的苍白手臂，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既然他们喜欢用‘意外’来打招呼，”达芬妮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我们也回敬一份‘意外’好了。”
她看向墨菲：“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沸水沼泽那个废弃实验室里，盛产一种叫做‘梦魇孢粉’的东西？效果是……放大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产生短暂却逼真的幻觉？”
墨菲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笑容越发扩大：“没错！而且无色无味，极易通过皮肤接触吸收……啧啧，小学徒，你这现学现用的本事，真是深得我心！”
“需要多少？”达芬妮问得直接。
“一点点的剂量就够那群老古董做一晚上‘美梦’了。”墨菲从他那件破烂拼接衬衫的口袋里（天知道他那口袋里还装着什么），摸出一个比小指指甲盖还小的、用黑蜡密封的玻璃瓶，里面是少许莹蓝色的粉末。“送货上门服务？目标呢？”
达芬妮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壁毯上的徽记，声音清晰而冷静：“就送给……拥有这个徽记的主人吧。我想，他一定需要一场……深刻的‘自省’。”
她精准地记住了触发陷阱的图案细节，并瞬间将其与吸血鬼家族的徽记学联系了起来！这份观察力、记忆力和联想能力，让墨菲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成交！”墨菲手指一弹，那个小瓶子消失在他指间，“保证准时送达，且绝对……查不到来源。”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长廊更深的阴影里，瞬间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从达芬妮做出决定到墨菲领命而去，不过十几秒时间。
艾德里安楞楞地站在原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你……”艾德里安喉咙有些发干，“你知道那徽记属于谁吗？那是萨拉丁家族！一个以睚眦必报和精通暗杀闻名的古老家族！你这是在引火烧身！”
达芬妮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眼眸里没有丝毫动摇。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火堆上吗，艾德里安？”她反问道，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躲避和示弱，只会让火焰烧得更旺。既然他们先动了手，就要做好被回敬的准备。”
她微微上前一步，虽然身高不及他，气势却丝毫不弱。
“而且，这不是‘引火’。”她纠正道，语气带着一种冷静的自信，“这是告诉他们——阿尔泰亚，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想玩阴的，我奉陪到底。”
她的目光扫过艾德里安苍白的脸，语气稍稍放缓，却依旧坚定：“如果你觉得我的做法会连累你，或者与梵卓家的立场冲突，你可以现在离开。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艾德里安愣住了。
就在这时，墨菲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对着达芬妮比了个“搞定”的手势，紫眸中满是完成恶作剧后的得意。
几乎同时，从庄园东翼的方向，隐约传来了一声极其凄厉、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尖叫！虽然很快就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下去，但那瞬间爆发出的恐慌能量，依旧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达芬妮甚至能感觉到，怀中那本守望者古册似乎都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着那由她亲手“馈赠”出去的恐惧。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那声短暂的尖叫，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声无关紧要的风声。
“效果似乎不错。”她淡淡地评价道，然后转身，向着偏殿的方向走去，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没有丝毫停留。
“回去吧。今晚，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
墨菲笑嘻嘻地跟上，经过僵立的艾德里安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快：“别发呆了，骑士先生。你的公主殿下……已经不需要骑士了。”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她需要的是……能跟上她脚步的同行者。”
“或者，”他紫眸闪烁，“被她远远甩在身后的……瞻仰者。”
艾德里安独自站在空旷的长廊里，身后是那片狼藉和尚未散尽的灰尘。远处那声绝望的尖叫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冰冷的余韵。
他看着达芬妮逐渐远去的、挺得笔直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金丝雀早已飞出牢笼，正在蜕变成翱翔于风暴之上的夜莺。
而他，似乎还困在原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