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入夜,寂静的长河中折射点点星光,红墙金砖淡没在无边的墨色中,宫灯在屋檐下低低呜咽。昏黄的光照亮府邸榻上浅睡的男人,极不均匀的呼吸声暴露了他正经历的梦魇。
一片黑暗中,沈覆在寂静中摸索,忽地撞上一面无形的墙,接着是一阵窒息感涌了上来,他修长的手牢牢锁住脖颈,惨败的肌肤上留下深深的红印。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紧闭,薄唇轻抿,再次睁眼,无形的墙中倒映出一个人狰狞的面孔。又是一阵眩晕后,他在深墨色的榻中悄然睁眼。
正意欲下榻,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沈覆反手从身侧掏出一把玉髓剑,侧身静静地站在木制阻断门处,跳窜的光,在眼眸中翻涌,眉眼间的狠戾几乎要溢出来。
门伴随着一阵冷风悄悄的开了,一道小小的黑影钻了进来,尖利的刀刃反射着窗外的月光,在沈覆的眸中一闪,这黑影缓缓靠近床榻,抬手间正要向被褥刺去,沈复一把抓住这不速之客的手,往身边一拉,抬眼却撞进了一双充斥着戾气的小鹿眼。
没错,沈覆是江未今晚的刺杀目标。沈覆愣神间,被扼住手腕的江未,用左手拔出腰间放置的刺刀,狠狠向沈覆刺去,却被他侧身躲开。江未抬腿踢向沈覆的脖颈,脚尖轻轻一点,一把尖刀从鞋尖探出,直直划向他。
却不曾想,男人弯腰躲开,长袍飘荡之间,绕至江未身后,掏出玉髓刀,正要刺下。身前的人动了,江未弯折的手臂像男人颚下捅去,却在刚出手就被紧紧拽住,钻进了充斥着松墨香的怀中。
男人再次用玉髓刀抬起江未的下巴,冷冷的眸子反射着月光。沈覆极尽凉薄的语气在江未的头顶响起:"谁派你来的?”说着刀尖轻轻磨搓着江未的下巴:“杀我,你就要做好必死的准备。”
江未神情淡淡的样子,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这惹得沈覆十分不爽,他将江未甩了出去,极大的力道使江未猛地撞上桌角,嘴角淡淡的血腥味让她清醒了不少,她光润的唇瓣微启:“沈帝师,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和你合作的。”
沈覆眉眼间划出淡淡的笑意:“合作?我这里不收废物翎士。”上位者的语气往往能吞噬一切,包括江未。
江未虚虚地靠在桌沿:“既然沈帝师看出了我是细作中的翎士,那你可知我是哪一苑?”
景和年间,江湖之中门派专于培养各类能者,一共分为细作,随吾,医子三大类别。随吾是研制毒与培养雾士的,雾士皆为死囚或敌国人,雾士的任务是成为毒的培养皿,大多在开是没多久就死去,被放血滋养毒物。而医子正如其名,在江湖中四处治疗患者,与随吾是天生的仇敌。
三大类中,只属细作地位最高。 细作大部分被宫廷朝权收拢,作为在政敌官宦府中套取情报的奸细,代号衡士,而另一部分则是经过层层生死战筛选出的专行刺杀任务的翎士。翎士又分为几个苑:燃,焰,烬。
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这三个苑分别从实力的从低到高排序,烬苑之人若未完成任务,必死无疑,而另外两个苑则会召开是拭血大会,将燃与焰两个苑之人又提拔到烬中,形成源源不断的生死簿。
沈覆抬起眼眸,冰凉的视线触及江未颤动的睫毛,总觉得这双眼莫名的熟悉,他轻轻点头示意江未继续说下去。
“我是烬苑的,如你所见,我回去难逃一死,我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沈覆的喉中发出淡淡冷笑:“是吗?好啊,那你说说我想要什么。”
`“ 我可以助你拿到陛下手中的一切。”语毕,沈覆一双桃花眼冷冷扫去:“就你?”
江未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放下手中的刀,开始解腰带,将一件件衣服铺在案面上,只剩一件里衣时,沈覆很清楚地看见那若隐若现的白布束胸,眸中一瞬闪过一丝惊讶,后渐渐淡去:“所以呢?想去爬床?”
“你想多了,我可以办做任何你想让我办做的人物,进入殿中,我既是翎士,也是衡士。”江未目光坚定,小巧却苍白的脸上只剩一丝希望。
“好,叫什么名字?”
“江未”沈覆的眉头骤然紧锁,目光死死盯着江未的眼睛,想通过江未脸上轻盈飘荡的面纱,去确定什么,在愣神间,望着她与儿时记忆中的人重叠。过了好一刻,他身侧握紧的拳头渐渐放松:“忘奴,带她去客房。”
稍后,屋门被打开,忘奴对沈覆点头:“是,帝师。”紧接着望向帝师身侧的人,低下头,平静的说:“请吧,姑娘。”
江未将案前的衣服一件件的披在身上,只觉得松木香淡淡的萦绕在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割舍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回来了,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她能继续活下去,她只盼望能活的更久些,才能找回之前的记忆。
来到沈府的客房,江未望向窗外的明月,思索着,渴望在脑海里搜寻一些线索,渐渐睡去。梦中,是门派开展的拭血会,血与汗混合的味道,是她最为熟悉的,重复几千遍的刺杀格杀手势,忘也忘不掉,没有儿时的画面,没有父母的画面,没有朋友没有知己的画面。
窗外夜风吹过,江未额前的薄汗滴滴滑落,只剩树枝间夜行的鸟儿低低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