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布·萨贝达讨厌转学,更讨厌这种……黏糊糊的视线,他猛地把书包甩在靠窗的座位,金属笔盒哐当一声,引得前排几个女生回头,又飞快转回去窃窃私语,像受惊的麻雀……麻雀打架也不过如此吧,他想,窗外那两只灰扑扑的小东西,可不就在电线杆上啄来啄去。
烦死了,他捏紧拳头,指关节发白,新校服粗糙的布料磨着脖颈后的旧疤,痒,带着点刺痛,像有蚂蚁在爬……其实也不是很痒。战争留下的印记,比这所学校虚伪的平静深刻得多。廓尔喀弯刀当然不能带,它安静地躺在出租屋的床底,像一段被硬生生砍断的过去。
“喂,新来的?”一个挺高的男生晃过来,头发抹得油亮,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懂不懂规矩?这位置……”他伸手想拍奈布的肩。
奈布眼皮都没抬,身体反应快过思考,手腕一翻一扣,动作干净利落得不像学生,“规矩?”他声音很低,带着砂砾感,“离我远点,就是规矩。”
油头男生痛呼一声,脸涨成猪肝色。教室瞬间安静,针落可闻。奈布松开手,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他讨厌麻烦,更厌恶这种无聊的欺压。他只想安静地……熬过去。
“哇哦~”一个拖长的、带着点慵懒笑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了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奈布的,都被吸引过去。
杰克·里佩尔斜倚着门框,高挑的身形裹在剪裁完美的深色校服里,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暗红领结,像凝固的血。他没戴礼帽,浅金色的发丝垂落额角,遮住一点过分苍白的皮肤,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金属笔尖在指尖灵活转动,反射着冷光,莫名让奈布想起某种更危险的利器。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像冰冷的玻璃珠,扫过噤若寒蝉的教室,最后落在奈布身上。
“看来,我们有了位……有趣的插班生呢。”杰克的声音像浸了蜜糖的丝绸,滑腻,甜得发齁,“打架可不好哦~破坏校园和谐……对吧?”他缓步走近,皮鞋踩在光洁地板上,嗒、嗒、嗒,每一步都敲在人心上。
奈布绷紧了背脊,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这个人……很危险。不是油头那种虚张声势的危险,是藏在优雅皮囊下,像浓雾里蛰伏的野兽,无声无息,却致命。他闻不到硝烟味,却嗅到了另一种……狩猎的气息。
“杰克学长!”油头男生像见了救星,捂着手腕凑上去,“是他先动手的!”
杰克没看他,目光黏在奈布脸上,带着点探究的兴味。“是吗?”他轻笑,钢笔在指尖停住,笔尖正对着奈布的方向,“可我只看到……一只不太懂礼貌的猴子,在骚扰我们的新同学。”他语气轻飘飘的,油头男生的脸却唰地白了。
“滚。”杰克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油头男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俩,空气凝滞。窗外的麻雀不知何时飞走了,只剩下一小块剥落的墙皮,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碍眼。
“奈布·萨贝达,对吗?”杰克微微倾身,距离近得奈布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和他眼底那抹,非人的冰冷,“欢迎来到圣玛利亚,一个,无聊透顶的地方。”他伸出手,骨节分明,修剪得干干净净,“希望你能……让它变得有趣一点。”
奈布盯着那只手,没动。战士的直觉在尖叫,握上去,可能就落入了陷阱。但众目睽睽之下,拒绝显得更加可疑。他抿紧唇,极其短暂地、象征性地碰了一下杰克的指尖。
冰凉,像毒蛇的鳞片。
杰克似乎很满意,嘴角弧度加深。“很好。”他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指尖仿佛不经意地划过自己苍白的下唇,“期待你的表现……奈布同学。”他转身离开,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冷冽玫瑰香。
奈布站在原地,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挥之不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咚、咚、咚……不是害怕,是警惕,一种面对强大掠食者的本能应激。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麻烦果然接踵而至。奈布发现自己的储物柜被塞满了恶心的垃圾,课本被撕得粉碎,椅子上涂满黏糊糊的胶水……幼稚,但恶心。他知道是谁干的,油头那帮人。他没声张,只是默默清理,眼神越来越冷,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放学后的小巷,成了解决的地方。奈布把书包丢在干净的角落,活动了下手腕,看着围上来的三四个男生,为首的正是油头。“小子,挺能忍啊?”油头狞笑。
奈布没说话,眼神锐利如鹰隼。他像一匹独狼,动作快、狠、准,专挑关节和软肋下手,带着战场磨砺出的狠厉。几下闷响和惨叫,地上就躺了一片。他喘着气,指关节蹭破了皮,渗出血丝,胸膛起伏,汗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灰扑扑的地面……其实也没流多少汗。
“废物。”他啐了一口,弯腰去捡书包。
“精彩。”鼓掌声突兀地响起,带着愉悦的赞叹。
奈布猛地回头。杰克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斜倚着斑驳的红砖墙,像个优雅的观众。
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暖金,却融化不了他眼底的冰冷玩味。“真是,漂亮的格斗术。”他走过来,步履从容,皮鞋尖踢开一个挡路的哀嚎者,像踢开一块碍眼的石子。
他停在奈布面前,距离近得再次让奈布绷紧神经。玫瑰香混着巷子里垃圾的酸腐味,形成一种诡异的氛围。杰克的目光滑过奈布渗血的手指,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像在压抑某种……兴奋?“疼吗?”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奈布手背的伤口。
奈布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不关你事。”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防备。
杰克的手停在半空,也不尴尬,反而低低笑起来,胸腔震动。“真像只……炸毛的小野猫。”他凑得更近,气息拂过奈布的耳廓,冰冷又暧昧,“你知道吗?我最喜欢……驯服野性难驯的东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魔力,“看着它们亮出爪子,挣扎,然后……一点点屈服,那过程,美妙得让人战栗呢~”
奈布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恐惧?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他分不清,只感觉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推开杰克,力道之大让杰克踉跄了一下。“离我远点!”他低吼,抓起书包,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把墙角几张废纸卷得飞旋起来。
杰克稳住身形,看着奈布消失在巷口,脸上玩味的笑容更深了,甚至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夕阳彻底沉入高楼,巷子里的阴影将他吞没,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锁定猎物的野兽。“跑吧……小佣兵,”他轻声呢喃,指尖捻着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奈布衣角的线头,“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墙根处,一只断翅的蛾子徒劳地扑腾着。
奈布开始刻意避开杰克。绕远路,错开时间,像躲避一场无形的瘟疫。
但杰克就像无处不在的浓雾,总能“恰好”出现在他附近——图书馆他刚选好的座位对面,食堂他排队的那一列旁边,甚至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他独自在角落练习挥拳的空地旁。
“又在做无意义的……体能训练?”杰克抱着手臂,靠在单杠上,姿态悠闲得像在自家花园赏花。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脸上,光影交错,衬得他俊美又诡异。
奈布没理他,汗水沿着额角滑下,浸湿了鬓角,背心紧紧贴在精悍的背肌上,勾勒出流畅有力的线条。他对着空气挥出一记凌厉的直拳,带起细微的风声。
杰克的目光像黏腻的蛛丝,缠绕在他滚动的喉结,起伏的胸膛,绷紧的腰腹……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灼人的热度,让奈布皮肤下的血液都躁动起来。“力量感……真迷人。”杰克的声音轻飘飘地飘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像一把未开刃的宝刀,藏着致命的锋锐……却不懂如何优雅地使用它。”他慢悠悠地踱步靠近,“太直接的暴力……多浪费啊。”
奈布猛地收拳,转身瞪他,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沿着锁骨滑进衣领。“你到底想怎样?”他喘着气问,眼神凶狠,像被逼到角落的困兽。
杰克停在一步之遥,微微歪头,露出一个堪称纯良的微笑。“帮你啊。”他理所当然地说,“帮你,融入这里,帮你,找到更有趣的‘游戏’。”他伸出手,这次目标明确,是奈布汗湿的、紧握的拳头。
奈布想躲,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他滚烫的指关节,轻轻拂过那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
一股强烈的战栗瞬间从接触点窜遍全身,夹杂着陌生的酥麻和更深的不安。他猛地抽回手,像被电流击中。“别碰我!”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杰克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指,也不恼,反而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眼神亮得惊人。“呵……”他低笑,笑声在空旷的场地回荡,“反应真可爱……害怕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将奈布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害怕、真的害怕……这种陌生的感觉?”
他低下头,浅金色的发丝几乎要扫到奈布的鼻尖,冰冷的玫瑰香气霸道地侵占着奈布的呼吸。
“别怕……小佣兵,”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呓语,却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寒意,“我会……很温柔的。” 奈布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单杠立柱上,退无可退。
“温柔”?奈布觉得杰克对这个词的理解一定出了偏差。接下来的日子,所谓的“帮助”更像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奈布的抽屉里开始出现东西。不是垃圾,是别的东西。第一天是一小盒包装精美的进口创可贴,带着若有似无的玫瑰香。
第二天是一本精装的近身格斗技巧解析,书页里夹着一张便签,用华丽的花体写着“优雅,更致命”。
第三天……是一枚小小的、用银链串起的子弹壳,打磨得光滑锃亮,冰冷的金属贴着掌心,却像块烙铁。
奈布想把它们都扔进垃圾桶,手举起来几次,却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尤其是那枚子弹壳,他把它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奇异地带给他一丝……安定?荒谬!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诡异的气氛弄疯了。
更疯的是那些“偶遇”。杰克总能精准地捕捉到他情绪的低落或烦躁,然后像个幽灵般出现,用他那甜腻又冰冷的话语,轻易戳破他试图维持的平静外壳。
“又在想……那些硝烟和血的味道了?”一次放学路上,杰克突然从一棵梧桐树后转出来,吓了奈布一跳。
奈布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子弹壳,指节发白。“闭嘴!”他低吼,那些刻意遗忘的画面被轻易勾起,胃部一阵抽搐。
杰克轻笑,像在安抚一只暴躁的宠物。“遗忘是懦夫的选择……奈布。”
他并肩走在奈布身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真正的战士,应该拥抱它,咀嚼它……让它成为你骨血的一部分。”
他侧过头,看着奈布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就像我……拥抱每一次狩猎的愉悦。”
他伸出手,这次不是碰奈布,而是极其自然地拂开了奈布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颈侧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奈布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血液却在那冰凉的触碰下轰然加速奔流,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他猛地加快脚步,几乎是跑了起来,把杰克和他那该死的玫瑰香甩在身后。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那瞬间涌上的、近乎屈辱的……悸动。他讨厌这种失控,讨厌杰克轻易就能拨动他心弦的感觉!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脏兮兮的旧抹布。
临界点在一个雨夜爆发。
奈布又梦见了战场。爆炸的轰鸣,同伴的惨叫,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的黏腻感……他惊叫着坐起,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出租屋窗外电闪雷鸣,惨白的光一次次照亮简陋的房间,映着他惨白的脸和惊恐未定的眼神。
他大口喘着气,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害怕,真的害怕……那些甩不掉的阴影。
“咚、咚、咚。”敲门声不疾不徐地响起,在雨夜里清晰得诡异。
奈布浑身一僵,警惕地看向门的方向,手下意识摸向枕头下——那里藏着一把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战术匕首。“谁?”他声音嘶哑干涩。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是我,杰克。雨太大了……借个地方避避雨呢~” 语气轻松得像是来串门。
奈布握紧了匕首,指关节咔咔作响。他不想开门,直觉告诉他这是引狼入室。
但门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敲打着脆弱的神经,而杰克的声音像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
鬼使神差地,他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门边。
透过猫眼,看到杰克站在狭窄的楼道里,浑身湿透,昂贵的校服西装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精瘦的腰线,雨水顺着他浅金色的发梢不断滴落,脸上却带着一丝……无辜又可怜的神情?
像只被雨淋坏的大型犬。他手里甚至还拎着一个……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纸袋?
奈布的心防裂开一道缝隙。他犹豫着,最终还是拧开了门锁。
门刚开一条缝,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玫瑰香的水汽就扑面而来。杰克像一尾滑溜的鱼,瞬间挤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呼……真是场豪雨。”他甩了甩头发,水珠溅了奈布一脸。
奈布退后一步,匕首藏在身后,全身戒备。“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声音冷得像冰。
杰克没回答,目光扫过他苍白汗湿的脸,凌乱的头发,还在微微发抖的身体,最后落在他紧握着匕首、指节发白的手上。
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被一种更深的、近乎贪婪的光芒取代。“看来……做了不好的梦?”
他向前一步,无视奈布的抗拒,冰凉的、湿漉漉的手指轻轻抚上奈布汗湿冰凉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可怜的小东西……在发抖呢。”
那冰冷的触感像电流,瞬间击穿了奈布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挥开杰克的手,匕首也亮了出来,寒光一闪。“别碰我!滚出去!”他嘶吼着,眼眶发红,像只濒临崩溃的小兽。
杰克看着那对准自己的刀尖,非但不怕,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对……就是这样。”他舔了舔嘴唇,眼神炽热得能点燃空气,“愤怒、恐惧、脆弱……多么真实,多么……美丽。”
他无视匕首,再次逼近,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比那些戴着假面、无聊透顶的‘同学’……有趣一千倍。”他冰凉的手指,这次坚定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了奈布持刀的手腕。
奈布浑身剧震,想挣脱,却发现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
冰冷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安抚力量,奇迹般地压制了他体内沸腾的恐惧和杀意。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嘘……”杰克另一只手抚上奈布的后颈,将他颤抖的身体按向自己湿透冰冷的胸膛,嘴唇贴近他冰凉的耳廓,气息冰冷又灼热,“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那些噩梦……交给我来吞噬。”
奈布僵硬地被他抱着,脸颊被迫贴着冰冷湿透的衣料,鼻尖充斥着浓烈的玫瑰香和雨水的气息。
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但那股灭顶的恐惧,竟真的……在对方冰冷而强势的怀抱里,一点点平息下去。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夜幕,短暂地照亮了地上那把孤零零的匕首,和墙角几片被风雨打进来的、湿透的梧桐叶。
拥抱没有持续太久,却像一个诡异的开关。
奈布僵硬地推开杰克,呼吸急促,脸颊还残留着对方衣料冰冷的湿意和……一丝陌生的热度。“你,到底……”他声音不稳,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滴水的危险分子。
杰克后退一步,优雅地摊了摊手,仿佛刚才那个强势拥抱的人不是他。
“只是提供一点,小小的慰藉。”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印着卡通兔子的纸袋,袋子边缘已经被雨水浸得发软,“顺便,带了点慰问品。”
他打开袋子,里面竟然是一块包装精致的、淋着粉红色糖霜的草莓蛋糕,还有一小瓶温热的牛奶。
奈布愣住了。蛋糕?牛奶?这和他认知里那个危险的形象简直南辕北辙!太违和了!像看到一条毒蛇叼着一朵小花。
“补充糖分有助于缓解神经紧张……书上说的。”杰克把蛋糕和牛奶放在奈布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桌子上,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
“而且……”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堪称温柔的弧度,“你看起来……需要一点甜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奈布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眼神暗了暗。
奈布盯着那块粉嫩的蛋糕,喉结滚动了一下。
胃里空空如也,噩梦带来的虚脱感还在。那甜腻的香气,在冰冷的雨夜里,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败给了生理需求,走过去,拿起塑料小勺,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浓郁的草莓香和甜腻的奶油瞬间在口腔里化开,像一颗温暖的炸弹,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和恐惧的余烬。
甜……真甜。甜得他鼻尖有点发酸。他很久……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在战场上,甜味是奢侈品,是模糊的记忆。
他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动作有些急切,像个饿坏了的孩子。奶油沾了一点在嘴角,他也浑然不觉。
杰克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吃,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看着他因为甜食而微微眯起的眼睛,看着他沾着奶油的唇角,看着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狩猎和玩味,多了点别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像艺术家在欣赏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又像野兽在守护自己最珍贵的宝藏。
“好吃吗?”杰克轻声问,声音放得极柔。
奈布动作顿住,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粉色的糖霜。
灯光下,他那双总是写满警惕和冰冷的眼睛,此刻带着一点刚被甜食满足的茫然和湿润,像被雨洗过的琥珀。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角的糖霜,舌尖粉红。
杰克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像不见底的寒潭。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被那一点粉红彻底蛊惑。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升温,粘稠得像融化的蜜糖。奈布舔嘴角的动作像按下了某个危险的开关。
杰克动了。他像一道优雅的黑色闪电,瞬间跨过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
冰冷的、带着雨水湿气的手指捏住了奈布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迫使他抬起头。
“这里……沾到了。”杰克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奈布嘴角那点碍眼的粉红糖霜。
奈布瞳孔骤缩,刚被甜食安抚下去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他想挣扎,想推开,但杰克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空气里,浓烈的玫瑰香气与雨水的清冽、蛋糕的甜腻交织,酿成一种令人微醺的、近乎窒息的馥郁。奈布能清晰看见杰克眼底深处沉淀的、某种浓稠的、仿佛深海暗涌般难以捉摸的东西。
下一秒,一抹微凉的触感,羽毛般轻拂过他的唇角。
是杰克的指尖。那带着岁月痕迹的指腹,以一种近乎凝滞的缓慢,带着试探般的重量,轻轻拭去那一点沾染的糖霜。
这动作逾越了寻常的距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奈布周身的感官里漾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唔……”一声未成句的轻叹,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惊颤,抑或是别的什么,逸出奈布的唇齿。他身体微僵,脊背抵着身后微凉的大理石桌面边缘,退路已尽。
下颌被那温热的指节轻轻托起,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猝不及防、令人心尖发颤的触碰。
那带着凉意的指尖,每一次轻触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奈布的感官深处激起难以言喻的涟漪。一股陌生的、汹涌的热意毫无预兆地从身体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席卷了他,烧灼感迅速攀上耳廓,染开一片绯色,连思绪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浪蒸腾得一片朦胧。
杰克的目光沉静地追随着自己的手指,看着那抹沾染的淡粉痕迹被拭去,露出奈布原本清浅的、此刻却微微轻颤的唇瓣。他眼底那片幽邃的深色,似乎又浓郁了几分,如同月光也无法穿透的浓雾,无声地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专注。
指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顺着奈布紧抿的唇线,极其缓慢地、充满暗示性地摩挲着。
奈布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呼吸变得又急又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快要爆炸了!
他感觉自己像被钉在蛛网上的蝴蝶,徒劳地扑腾着翅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猎食者逼近。害怕?愤怒?不完全是……还有一种更深的、让他恐慌的……沉沦感。
“真干净了……”杰克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喟叹。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气息拂过奈布的脸颊,距离近得奈布能看清他每一根浅金色的睫毛。
“但是……”
他的目光像黏稠的蜜糖,牢牢锁住奈布因紧张而微微张开的唇,“这里,好像还有点甜?”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不再犹豫,低头,精准地攫取了那两片因为惊愕和紧张而微微开启的唇瓣!
“轰——!”
奈布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冰冷的、柔软的、带着浓烈玫瑰香气的触感,蛮横地侵占了所有的感官!那不是温柔的触碰,更像是一种宣告式的掠夺和占有。
杰克的唇瓣像初春覆着薄冰的溪流,带着寒意,却在他贴上来的瞬间,点燃了奈布全身的血液!
奈布瞳孔骤然放大,一股强烈的、几乎要撕裂意识的冲击感席卷全身,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抗拒的念头在瞬间升腾!然而,杰克的手臂如同不可撼动的藤蔓,带着夜露的寒意与惊人的力量,牢牢环锁住他的腰肢,将他整个人不容分说地卷入那潮湿而冰冷的怀抱深处。另一只手覆上他的后颈,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彻底封死了他任何可能的退路。
“唔…!……” 奈布喉间溢出的微弱抗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转瞬便消弭于无形。
杰克的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重量,沉沉落下。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深海探入的暗流,轻易地突破了奈布因巨大惊愕而失守的防线,长驱直入。它不再仅仅是触碰,更像是一场深入未知领域的、带着绝对主导意味的探索与测绘,每一个细微的辗转都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掌控,如同无形的罗网收紧,让奈布的意识在眩晕的边缘飘摇,浑身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离。
陌生的、汹涌的浪潮,裹挟着从未有过的战栗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将奈布卷入其中。他引以为傲的坚韧,那仿佛钢铁壁垒般的意志,在这冰冷又奇异灼人的气息交织里,如同沙堡般无声溃散、溶解。
他被困在这矛盾的漩涡中心,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一边是根植于本能的抗拒,另一边却是一种陌生的、被骤然掀起的、连自己都感到惶惑的悸动在无声蔓延。
紧握的拳头几度收紧又无力地松开,最终,像耗尽了所有挣扎的气力,虚软地抵在杰克那浸透了雨水寒意的胸膛上,指尖无法控制地轻颤着。
杰克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那具身体的僵硬在缓缓消融,如同坚冰在某种无法抗拒的温度下悄然溶解。一声低沉得几乎只有气音的喟叹,如同深海传来的回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餍足,轻轻滚过他的喉间。
那强势的钳制,似乎也随之悄然松动了一丝缝隙。那原本带着绝对侵占意味的吻,也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狂暴的潮汐短暂地退去,显露出更深层、更不易察觉的暗涌。
冰冷的探索不再仅是攻城略地,而添上了几分流连的、带着研磨般耐心的辗转,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像在奈布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拨动,激起他无法自抑的、如同风中落叶般的细微颤动,以及喉间压抑不住的、破碎般的......轻吟。
奈布的意识如同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小舟,早已失去了方向。杰克的吻仿佛带着某种能够瓦解意志的奇异力量,每一次深入的触碰都如同在抽离他赖以维持清醒的氧气,也一并抽走了他仅存的力气。他只能任由自己在这片由冰冷与灼热交织而成的、令人眩晕的浪潮中沉浮。
识如同沉入水底,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眼前晃动的光影和耳边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潮湿的寂静中交织成某种隐秘的韵律。
在那冰冷气息与强势存在的双重裹挟下,某种陌生的暖流如同被唤醒的暗河,在他血脉深处悄然奔涌、扩散,所到之处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四肢无力的酥麻感。他感觉自己像一叶迷失的舟,彻底被卷入以杰克为名的、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中,只能随之沉浮。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变得细碎,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如同此刻他胸腔里无法平息的悸动。
当那漫长到仿佛凝固了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气息交融终于结束时,奈布感觉脚下虚浮,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唯有腰间那条环抱的手臂成为他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唯一的支点。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地起伏,试图攫取更多被掠夺的空气。
嘴唇上残留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深深烙印过。眼神失去了焦点,茫然地望向虚空,双颊晕染开不自然的绯色,一直蔓延到眼尾。
杰克的气息也并非完全平稳。几缕浅金色的发丝被濡湿,凌乱地贴在他同样染上淡绯的额角。
那双惯常带着冰冷距离感的眼眸,此刻却像风暴过后的深海,闪烁着幽邃而惊人的光芒,里面沉淀着某种饱足后的慵懒,以及比夜色更浓稠、更具压迫感的无形之网。
他垂眸,凝视着怀中仿佛失却了所有支撑力道的佣兵,修长的指尖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轻轻拂过那残留着灼热温度。
“好甜……”杰克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情欲未退的磁性,“比蛋糕……甜多了。”他又低头,这次只是轻轻啄吻了一下奈布滚烫的唇角,像品尝最后的甜点。
奈布猛地一颤,像被烫到,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对上了杰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他心惊,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身体里那尚未平息的、陌生的悸动和……渴望?他猛地推开杰克,力道之大让两人都踉跄了一下。
“你……!”
奈布又羞又怒,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刚才那个沉溺其中的自己,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慌和……羞耻!他胡乱地用袖子擦着红肿的嘴唇,仿佛想擦掉对方留下的所有痕迹和气息,动作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杰克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餍足和愉悦。
“别擦了……”
他上前一步,再次逼近,眼神带着赤裸裸的侵略性,“擦不掉的……奈布。”
他念他的名字,像在舌尖滚过一颗甜蜜的毒药,“你已经……是我的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奈布头上!他猛地抬头,撞进杰克那双笃定而疯狂的眼眸里。
不是询问,不是试探,是宣告!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占有欲,像锁链一样瞬间缠绕上来。
奈布的心沉了下去,冰凉一片。他看着眼前这个优雅又危险的怪物,看着他嘴角那抹势在必得的微笑,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游戏,也不是什么狗屁帮助。
这是一场……以他为猎物的、精心策划的围猎。而他,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陷阱的中心。
桌上的牛奶瓶倒了下来,白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蜿蜒流淌,像一条无声的泪痕。
雨彻底停了。湿漉漉的月光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洒在小小的出租屋里,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那把孤零零的匕首,映着冷光。墙角那几片湿透的梧桐叶,边缘微微卷起。
杰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半干的衣襟,动作依旧优雅,仿佛刚才那个强势掠夺的人不是他。
“雨停了,我该走了。”他语气轻松,像只是来做了一次寻常的拜访。
奈布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肩膀紧绷得像块石头。
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湿漉漉的、空无一人的街道。嘴唇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着,又疼又闷,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让他恐慌的悸动残留。
杰克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手上,停住。他回头,看着奈布僵硬的背影,月光勾勒出他清瘦却充满爆发力的轮廓。
“对了,”杰克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下周一……图书馆,靠窗那个位置,我帮你留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掌控,“别迟到……我的小佣兵。” 最后一个词,被他念得缱绻又危险。
门“咔哒”一声关上。脚步声在楼道里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奈布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抚上自己依旧滚烫红肿的唇瓣。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冰冷的气息和……玫瑰的甜香。他握紧了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子弹壳,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月光下,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了下去,把滚烫的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分不清是因为愤怒、恐惧,还是……那该死的心悸。窗台上,一只湿漉漉的麻雀抖了抖翅膀,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屋内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硝烟味似乎淡了。
但另一种更危险、更甜腻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