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克莉丝汀而言，一年过去，似乎只是头发又长了一些，对人类的语言和情感理解更深了一点，以及……更加习惯性地黏在奈特洛斯身边。
她已经能非常自如地控制形态变换了。心念一动，就能从人形化作一只巴掌大、水色莹润的小水母，轻盈地漂浮在空中，或者潜回那个奈特洛斯后来不知从哪里找来、稍微大了一点也更精致的生态水缸里（虽然她绝大多数时间还是更喜欢待在外面）。变回人形更是瞬间完成，连带着那身由能量幻化、与她本体颜色相近的简单衣裙也毫无差错。
她甚至开始摸索出一些更精细的操作，比如只让发梢变得像触须一样柔软飘动，或者让指尖泛起水母般的微光——通常是为了在奈特洛斯忙得没空理她时，吸引他一点点注意力的无聊小把戏。
她早已忘记自己具体是哪一天从水母变成人类的。那段记忆模糊而温暖，混杂着最初的恐慌和对热源的渴望。她压根没想过“生日”这种东西。
所以，当某天早晨，她像往常一样，揉着眼睛从自己的小床上坐起身，习惯性地先看向奈特洛斯的大床时，发现他居然已经醒了，而且正站在她的床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装得有些歪歪扭扭的盒子时，她完全愣住了。
奈特洛斯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身打扮，紫色的眼睛下甚至还有没睡醒的惺忪，表情也还是那副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但他手里的那个盒子，以及他明显在等自己醒来的姿态，都透着不寻常。
“……奈特？”克莉丝汀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奈特洛斯没说话，只是把那个小盒子有点粗鲁地塞进她怀里。
“这是什么？”克莉丝汀低头看着盒子。包装纸是某种闪着金属光泽的深蓝色，上面贴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紫色蝴蝶结，一看就是手工制品，而且手艺相当……奈特洛斯风格。
“自己看。”奈特洛斯抱起胳膊，别开脸，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克莉丝汀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她有点舍不得弄坏那个丑丑的蝴蝶结），里面是一个简单的透明盒子。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极其精致的项链。链子是极细的银色金属，坠子是一颗泪滴形状、内部仿佛有水流在缓缓流动、泛着和她发色瞳仁一模一样水蓝光泽的宝石，周围镶嵌着一圈细碎的、如同星辰般的紫色小晶石。
非常漂亮，而且……明显是精心设计制作的。
克莉丝汀睁大了眼睛，拿起项链，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但那股熟悉的水系能量波动却让她感到无比亲切。
“这是……给我的？”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奈特洛斯。他可不像是会送礼物的人，尤其是这种……漂亮的、装饰性的东西。
“不然呢？”奈特洛斯语气硬邦邦的，“今天不是你变成人形的第二年整么。蘑菇头说的，这种日子叫‘生日’。”
克莉丝汀彻底呆住了。
他记得？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日子，他居然清楚地记了下来？还准备了礼物？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让她那双蓝色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比最深的海水还要湿润透亮。
“……生日？”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手指紧紧攥着那枚冰凉的水蓝色宝石，感觉它似乎又在发烫。
“嗯。”奈特洛斯似乎被她眼眶泛红的样子弄得更加不自在，语气越发别扭，“就是……纪念一下你这个麻烦出现的日子。省得你哪天又变回水母脑子，什么都忘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链子和镶嵌是我做的，那颗主石……是你之前练习变身时脱落的一点能量残骸，我收集起来重构的。应该……比较适合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克莉丝汀知道，这背后意味着多少精密的计算和能量操控。他花了心思，为她。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她手背上，也砸在冰凉的宝石上。
奈特洛斯顿时有点慌，虽然他极力掩饰：“喂……你哭什么？不喜欢就算了……”他作势要拿回来。
“喜欢！”克莉丝汀猛地缩回手，把项链紧紧抱在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急急地说，“很喜欢！非常喜欢！”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奈特洛斯，露出了一个带着眼泪的、却无比明亮的笑容：“谢谢奈特！”
奈特洛斯看着她又是哭又是笑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嘟囔道：“……笨蛋水母。喜欢就戴上。”
他伸出手，似乎想帮她戴，但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又缩了回去，最终只是指了指项链的搭扣。
克莉丝汀自己笨拙地扣好了项链。冰凉的宝石贴在她锁骨下方的皮肤上，那流动的水色光芒和她水蓝色的头发、眼睛交相辉映，仿佛她身体的一部分。那些紫色的碎晶，又隐隐呼应着奈特洛斯的发色和瞳色。
她跳下床，跑到房间角落那个充当全身镜的光滑金属板前，照了又照，眼睛亮晶晶的，之前的瞌睡虫早就跑光了。
“很好看。”她转过头，对奈特洛斯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肯定和开心。
奈特洛斯看着镜子里那个笑得有点傻气、颈间闪烁着专属光芒的少女，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嗯。”他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工作台，试图用惯常的冷漠掩盖什么，“醒了就赶紧收拾，别傻站着。”
但克莉丝汀能看到，他拿起可乐罐的手指，似乎比平时轻快了一点。
这份生日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天。就连雷德咋咋呼呼地冲进来大喊“小克莉丝生日快乐！二哥给你带了最新款的全息恋爱游戏！”（然后被奈特洛斯面无表情地用工具锤威胁），以及维德送来一本厚厚的《星际水系生物能量结构详解》（非常符合维德风格的实用礼物）时，她都一直摸着颈间的宝石，笑得见牙不见眼。
而也是在这一年里，克莉丝汀逐渐发现了一项她独有的新能力。
她能听懂研究所里其他海洋生物的话了。
超能研究所里并非只有机械和改造人。一些实验室里也饲养着各种奇特的海洋生物，用作研究样本或者能量源。以前，它们在她耳中只是无意义的咕噜声、水流声或嘶鸣。但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声音开始变得可以理解。
尤其是水母。
研究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环形水族馆，里面漂浮着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水母，大的如同降落伞，小的如同尘埃。它们的存在，似乎是为了维持某种特定的生态能量平衡。
以前，克莉丝汀经过那里时，只是觉得亲切。现在，她再靠近，就能听到无数细碎、空灵、慢吞吞的思绪碎片，像海中漂浮的泡沫。
*“……今天的水流……有点凉……”
*“……那边那个发光的小虾……看起来很好吃……” *“……咦？那个蓝色的……两脚生物……又来了……”
*“……她身上……有同类的味道……但又不一样……”
克莉丝汀第一次清晰地“听”到这些时，惊讶地停在了水族馆前，睁大了蓝色的眼睛。
一只半透明、散发着柔和紫光的月形水母慢悠悠地漂到她面前的玻璃后，它的“声音”带着点好奇和慵懒： *“……你……是什么……？像我们……又不是……”
克莉丝汀下意识地在心里回答：“我……以前也是水母。”
她的“声音”似乎也能被它们感知到。
顿时，整个水族馆仿佛微微骚动了一下，更多水母漂了过来，各种空灵、缓慢的思绪交织在一起： *“……真的吗……”
*“……变成两脚生物了……”
*“……厉害……”
*“……那你能吃到上面的……那个发光的……鱼粮吗？我们够不到……”
克莉丝汀：“……”
于是，克莉丝汀多了一个奇怪的消遣——去水族馆边“听”水母们聊天。它们的思维简单而直接，大多围绕着水流、温度、食物和一点点对玻璃外世界的好奇。
但偶尔，它们也会聊到一些……“八卦”。
比如：
*“……昨天……那个红毛两脚生物……又对着那个灰绿毛两脚生物……念奇怪的东西了……” （克莉丝汀：是雷德哥哥在对维德哥哥念言情小说吧……）
*“……那个像蘑菇一样飘来飘去的……今天又掉了一些……闪闪粉在水里……” （克莉丝汀：所长又掉零件了吗？）
*“……那个紫眼睛的……凶凶的两脚生物……今天好像……拆了三个会响的盒子……” （克莉丝汀：奈特又拆了三个音响？为什么？）
*“……蘑菇飘……和紫眼睛……昨天在说……‘嘉’……什么……好像不高兴……” （克莉丝汀：所长和奈特又提到嘉德罗斯了？）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经由水母们慢半拍的“转述”，变得有些滑稽，但有时也能拼凑出一些研究所里不为人知的小细节。
克莉丝汀会觉得很有趣，有时甚至会蹲在水族馆前，听着里面慢悠悠的“闲聊”，一待就是好久。
直到奈特洛斯发现她总往水族馆跑，找过来，皱着眉问她：“你老对着这些水母发呆干什么？”
克莉丝汀转过头，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慢吞吞地说：“在……听八卦。”
奈特洛斯：“……哈？”
“她们说，”克莉丝汀一本正经地转述水母们的慢速“广播”，“你昨天……拆了三个‘会响的盒子’。”
奈特洛斯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像是尴尬又像是恼怒：“……那是故障的能源核心！会自爆的！她们懂什么！”他顿了顿，狐疑地看着她，“……你真能听懂它们说话？”
克莉丝汀点点头，指了指那只最大的月形水母：“她说……你虽然凶……但是能量波动……很干净……”
奈特洛斯：“……”
他盯着那群慢悠悠晃荡的水母，又看看一脸认真的克莉丝汀，最终只是啧了一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走了，笨蛋。别学它们说话慢吞吞的。”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了些，“……还有，它们说的……不准到处乱传。”
尤其是关于他拆了多少东西的部分。
克莉丝汀被他拉着走，回头朝水族馆里的水母们挥了挥手。
水母们晃动着触须，慢悠悠地回应： *“……再见……蓝色的……两脚同类……” *“……下次……带点……好吃的来呀……”
克莉丝汀摸了摸颈间冰凉的水蓝色宝石，嘴角弯起。
变成人形，真的很好。
能收到礼物，能听懂八卦，能……一直一直，待在奈特洛斯身边。
虽然他还是总说“麻烦”、“笨蛋”、“碍事”。
但她好像，越来越不怕他了。
甚至觉得，他别扭的样子，有点……可爱。
像一只明明想靠近、却非要假装不耐烦的……紫色眼睛的猫。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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