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池鱼

伴湾是个浪漫的城市，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能够让你把一天24小时的进度条拉满，从黎明到清晨又到正午傍晚黑夜凌晨，伴湾会在不同的时间段告诉你它的风情万种。

正午的阳光明媚热烈，海水不再冰凉带着一种温和朝着岸边“跑去”。褚青池拖着一只行李箱走出机场。他穿着一件黑色无袖背心，左胸绣着一只白蝴蝶，下身是一条纯黑的过膝短裤，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刚出机场大门没多久他就后悔了，伴湾很热，起码有三十多度，阳光毫不吝啬的洒满了整个大地，热风扑面而来，他摘下墨镜，躲到阴凉处坐在行李箱上”“早知道就不穿这一身黑了，好热。”褚青池一边吐槽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衍屿骑着红色的摩托车路过，看了一眼站在路边扇风的褚青池，褚青池长的清秀，那一双眼睛生的非常漂亮，眼尾上挑，漆黑的瞳孔里泛着淡淡的光，鼻子上有颗淡淡的痣，嘴唇很薄，衍屿的视线在这张陌生的面孔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后就转过头继续骑往自己的目的地，褚青池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抬头眯眼看了看太阳，不满的“啧”了一声心想还是早点去酒店吧，去房间里待着吹空调总要比这样在这里一直待着好，他从行李箱上下来，把墨镜收到包里，走到公路边打了张出租车，把行李放到车后备箱放好，上车“师傅，麻烦去青居酒店。”出租车师傅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身影“帅哥，来旅游吗？”褚青池点了点头“是啊，听说伴湾的海景一绝，我从小就喜欢海，大学毕业了就来看看。”出租车师傅笑眯眯的声音有些沙哑：“欢迎你来伴湾，伴湾好吃的东西很多，在迎海路上有一家老夫妻开的糖水铺子那里的糖水很好吃，你可以去尝尝，还有福慧楼的饭菜也是，地方不大但是味道不错，都是些特色菜。”褚青池听完就来了兴趣“是吗？那我必须得去尝尝看，谢谢师傅，师傅今年多大了？您看起来还很年轻。”出租车师傅偏头看了看右边的后视镜：“我已经36喽，不年轻了。一路上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褚青池很健谈，身边人喜欢听他说话的原因在于他“独特”的表达方式，他的声音很淡，带着一点鼻音，说话的语速不急不缓，让人能感受到他的温柔随和。

褚青池对于一个人的喜欢或者厌恶，是看不出来的，他不会把这种直白的情绪摆在明面上，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谦逊温和，让人一看就有种“好学生”三个字写脸上的感觉，所有情绪都被他压在他的眼底，被那抹微弱的亮光遮挡的严严实实，车里安静了大概三分钟，出租车师傅踩下刹车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帅哥，到咯，玩的开心。”褚青池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拎着行李箱走进了酒店的门，办过入住手续后，褚青池和前台小姐微笑着道了声谢，就迫不及待的蹿上电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打开房间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空调遥控器开空调，“滴”的一声空调打开了，当空调的凉风吹拂过褚青池脸庞的时候褚青池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擦了擦汗，就去整理自己的东西，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摆出来，拿了几套这几天会穿的到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里，褚青池的衣服一般都以黑色为主，除了一条灰白色的运动裤外，那还是他高二那年他母亲买的生日礼物，只是褚青池的个子早就窜了不少那条裤子已经穿不上了，但还是好好的叠放在衣柜的最上面，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轻嗅上面残留的绿梅白茶香，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拿出来放到枕头边偏着头睡，让那股微风一吹就能散的无影无踪的香气引着自己进入梦乡，整理好一切后，褚青池戴上耳机站在窗边，时不时摊贩的叫卖声会穿透他耳机里的纯音乐进到他的耳朵里，这一切并不使人觉得烦闷反而有种莫名的平静，阳光，音乐，热风，海浪，水果，就很好的构成了一幅画，也很好的构成了伴湾的一部分，从行李箱里翻出不知道读过多少次的《离岛》开始细细品味，夜晚降临，街上的霓虹灯亮起，各种小吃摊贩叫卖着，晚风里混着香茅草薄荷叶的气味，夜晚十点的伴湾像被施了魔法，白日的燥热褪去，海风裹挟着微咸的水汽拂过街道。他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烤海鲜的焦香和某种热带水果的甜腻。褚青池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将书小心地放回行李箱的夹层。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提醒他该去寻找晚餐了。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夜市的小摊陆续支起，各色灯光次第亮起，像是散落的星辰坠入人间。

“该出去走走了。”褚青池自言自语道，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黑色亚麻衬衫换上。这件衣服的材质透气，在伴湾闷热的夜晚应该不会太难受。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鼻梁上那颗淡褐色的小痣上——那是母亲总说像星星一样的位置标记。

走出酒店大门，夜晚的热浪比想象中温柔许多。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拂过脸颊，褚青池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座陌生城市夜晚特有的活力。他沿着迎海路慢慢走着，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游客的谈笑声。

“新鲜椰子汁！冰镇椰子汁！”

“烤生蚝咯，十块钱三个！”

“伴湾特色糖水——”

街道两旁的棕榈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按照出租车司机的推荐，在路边一家老夫妇经营的小摊前停下，要了一份椰香糯米饭。软糯的米饭混合着椰浆的甜香，上面撒着烤得金黄的花生碎，简单却令人回味。

“第一次来伴湾？”卖糯米饭的老奶奶笑眯眯地问，她眼角的皱纹像扇子一样舒展开来。

褚青池点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您怎么知道？”

“伴湾本地人不会在这个点吃晚饭，”老奶奶笑着指了指他手腕上的表，“而且你的皮肤太白啦，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褚青池低头看了看自己与周围人明显不同的白皙肤色，不禁莞尔。他付过钱，继续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漫步。伴湾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酒吧和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坐满了人，空气中飘荡着各种语言的交谈声。转过一个街角时，一阵不同于食物香气的味道突然钻入鼻腔——清冽中带着微苦，像雨后的草地混着某种木质调。

他停下脚步。香味来自一栋漆成深蓝色的三层小楼，二楼窗户探出几株茂盛的迷迭香，门楣上悬挂着霓虹灯管弯成的"蝴蝶酒馆"字样。门半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爵士钢琴版的《Moon River》。

褚青池从没进过酒吧。大学时室友们常去校外的清吧，他总是婉拒，宁愿在寝室读那本边角已经起皱的《离岛》。但此刻，或许是伴湾夜晚特有的魔力，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漆成孔雀蓝的木门。

蝴蝶酒馆内部的布置出乎意料地雅致。墙面是深蓝色的，上面点缀着银色的蝴蝶图案，在柔和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天花板上悬挂着造型各异的玻璃吊灯，光线透过彩色玻璃投射在木质桌面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吧台是一整块打磨光滑的深色木材，后面是一面巨大的酒架，摆满了褚青池叫不出名字的酒瓶。

最引人注目的是吧台后方墙上的一幅壁画——一片月光下的海滩，一只巨大的蓝色蝴蝶栖息在礁石上，翅膀上的纹路在灯光下仿佛真的在流动。

“欢迎光临蝴蝶。”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

褚青池转头，看见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女性朝他走来。她穿着墨绿色的旗袍，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耳垂上挂着两枚小巧的珍珠耳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一只蓝色，一只绿色，像是把大海和森林都装了进去。

“第一次来？”她微笑着问，声音像丝绸一样柔滑。

褚青池点点头：“被门口的香气吸引来的。”

“啊，那是我们的招牌香草喷雾。"女人指了指门口一个造型古朴的黄铜喷雾器，"迷迭香、香草兰和一点海盐的混合，我管它叫‘伴湾之吻’。”她眨了眨那双异色的眼睛，"我是林姐，这家酒馆的主人。找个喜欢的位置坐下吧。”转头对着那个擦玻璃杯的少年喊了一声：“小鱼，把菜单拿给客人看看。”

褚青池这才注意到站在调酒台后的年轻男人。他穿着深蓝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在灯光下，他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右耳垂上的银色耳钉随着他擦拭酒杯的动作时隐时现。衍屿抬起头看向褚青池“是你啊。”衍屿眼睛一亮，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他手里正在擦的玻璃杯折射出细碎星光。

褚青池闻言微微一愣，想起来那个骑着红色摩托车路过的身影：“我想起来了，我白天见过你，你的摩托车很酷。”

衍屿笑了笑：“记性真不错，那当然了，那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哦，对了，第一次来伴湾的话，想试试特别的吗？"衍屿从酒柜取下一瓶琥珀色的酒，瓶身上贴着泛黄的手写标签，"这是用本地菠萝蜜发酵的，林姐的独家秘方。"

褚青池点点头，看着衍屿修长的手指在冰桶里翻飞。他调酒时有种奇特的韵律感，摇酒壶在他手中划出的弧线像海鸥的飞行轨迹。衍屿摇晃银器的动作丝毫未停，"机场路那棵凤凰木下，你像只被烤熟的黑猫。"他咧嘴一笑，褚青池耳尖发热，"黑色吸热，物理常识。"

"伴湾人可不会在八月穿一身黑。"当酒杯推到面前时，褚青池发现杯沿沾着一圈细碎的椰蓉，液体呈现出日落时分海天交界处的橘粉色。“它叫‘落日’。”

酒液入口的瞬间，褚青池睁大了眼睛。先是菠萝的甜，然后是香茅的清新，最后泛起一丝海盐的咸涩，完美复刻了伴湾黄昏的气息。他抬头想道谢，却撞进衍屿含着笑意的眼睛里，那瞳孔在灯光下呈现出透明的浅棕色，像是阳光穿透的琥珀。

“你...”褚青池刚要开口，酒馆门又被推开，涌进来几个吵嚷的游客。衍屿抱歉地眨眨眼，转身去招呼新客人。褚青池小口啜饮着“落日”，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在吧台后忙碌的身影。衍屿和每个客人都能聊上几句，笑起来时会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右颊浮现出深深的酒窝。

林姐不知何时又绕回吧台，撑着下巴打量褚青池：“我们阿屿很招人喜欢对吧？”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边“他调的酒会读心，总能把客人心里想的味道变出来。”

酒馆角落的老式唱片机突然开始播放《南海姑娘》，沙哑的女声混着海浪背景音在室内流淌。褚青池看见衍屿随着音乐轻轻摇摆，衬衫后背被汗水洇湿一小片，贴在脊椎凹陷处。当衍屿再次回到他面前时，已经接近午夜。

“要打烊了。”衍屿擦着手上的水渍，“不过...想看看真正的伴湾吗？”他指了指自己腕表，“现在这个点，游客都回酒店了，正是本地人出没的时候。”

褚青池鬼使神差地点头。衍屿解下围裙时，他注意到对方锁骨处有个小小的蝴蝶纹身，和酒馆logo一模一样。林姐把两人送到门口，往衍屿怀里塞了个保温杯：“薄荷蜂蜜水，别又把嗓子说哑了。”她转向褚青池时，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小心点，伴湾的夜晚很擅长偷走人的心。"

夜风比来时更凉了些，褚青池跟着衍屿穿过蜿蜒的小巷。两旁的老宅亮着昏黄的灯，阳台上晾晒的渔网在风中轻轻摇晃。衍屿走路很快，时不时要停下来等褚青池，每次回头时，耳钉都会在月光下闪一下。

“到了。”衍屿突然停在一段石阶前。台阶尽头是个隐蔽的海角，视野开阔得能看见整片海湾。月光把海面镀成流动的银箔，远处渔船的灯火像散落的星星。

衍屿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芒果，“本地种，比蜜还甜。”他熟练地剥皮，果肉在月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褚青池接过时，指尖蹭到对方手上的茧子，粗糙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为什么叫'蝴蝶酒馆'？"褚青池咬了口芒果，甜蜜的汁水立刻溢满口腔。

衍屿望着海面："林姐说，每个来喝酒的人都是毛毛虫，几杯下肚就会变成蝴蝶。"他忽然转向褚青池，"你呢？为什么来伴湾？"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褚青池紧锁的某处。他讲述自己从小在内陆城市长大，父亲总在出差，母亲喜欢绿梅白茶的香气，所以家里总是这种淡淡的气味，后来母亲得了乳腺癌晚期，去世了，父亲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新的人陪在身边。他说到大学四年埋头读书，说到行李箱里那本翻烂的《离岛》，说到对海洋近乎执念的向往。这些他从未对任何人倾诉的话，此刻却像退潮时的贝壳，自然而然地裸露在月光下。

衍屿安静地听着，直到褚青池声音越来越小。“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孤独说得这么...”他斟酌着用词，“...优雅。”

夜更深时，衍屿突然拉起褚青池的手腕：“带你看个东西。”他们沿着礁石走到一处浅湾，衍屿脱掉鞋袜踩进水里。在月光的指引下，褚青池看见海水中闪烁着无数蓝色光点，像把银河揉碎了撒进海里。

“夜光藻。”衍屿的裤脚已经湿透，“伴湾人叫它‘海的呼吸’。”他掬起一捧水，蓝光便从他指缝间流淌而下，有几滴溅到褚青池脸上，凉得像星星的眼泪。

回程路上，褚青池发现自己的心跳始终快得不正常。经过青居酒店时，衍屿突然问：“明天还来酒馆吗？”没等回答，他又补充道：“我想试试用夜光藻调酒，虽然大概率会失败。”

褚青池看着他被海风吹乱的卷发，想起《离岛》里的一句话：有些相遇像潮汐，第一次冲刷就会留下永恒的印记。他点点头，听见自己说：“我会点那杯‘落日’。”

衍屿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让褚青池想起酒馆里那些玻璃杯上的光斑。他转身走向摩托车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红色车身在夜色中像一尾灵动的鱼。直到引擎声彻底消失，褚青池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衍屿塞给他的芒果核，黏腻的甜香缠绕在指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