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带着天蓝色花盆的雏菊去医院时,病房里多了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是张叔的小孙女朵朵。小姑娘正趴在床头柜上,用蜡笔在笔记本上涂画,见林默母子进来,立刻攥着笔站起,怯生生地喊了声“奶奶”“叔叔”。
张叔精神比昨天好了些,看见那盆雏菊,眼睛亮了亮:“这花真好看。”母亲把花盆递到朵朵面前:“听说你爱画画,这花送给你,养着它,说不定能给你当模特呢。”朵朵眼睛瞬间弯成了小月牙,小心翼翼地把花盆挪到窗边,又翻开笔记本给他们看——里面画满了雏菊,有的长在草地上,有的开在海边,还有一朵旁边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标注着“爷爷和我”。
林默看着画,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雏菊,边缘磨得光滑。“这是昨天做小房子剩下的木料,给你做的书签,”他递给朵朵,“夹在笔记本里,下次画画就能看见它了。”朵朵接过木牌,立刻夹进笔记本最厚的一页,抬头时,张叔的眼眶已经红了。
离开医院的路上,母亲接到社区打来的电话,说下周要办“邻里花卉展”,问要不要把家里的雏菊拿去参展。母亲想了想,笑着答应:“要去,咱们把四盆都带去,让大家也看看。”
回家后,母子俩开始给雏菊“打扮”。母亲找出去年织毛衣剩下的浅蓝毛线,给花盆缠上细细的花边;林默则用父亲留下的小刻刀,在每个花盆侧面都刻了小小的图案——有海浪,有太阳,还有一只爬在花瓣上的蚂蚁。忙到傍晚,四盆雏菊摆在一起,倒真有了几分参展的模样。
转天一早,林默刚到公司,就接到陈姨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小林,老张他……今早突然咳得厉害,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林默心一沉,跟领导请了假就往医院赶,路上又给母亲打了电话。
等他赶到病房,母亲已经在了,正握着张叔的手轻声说话。张叔看见林默,费力地抬了抬手指,指向窗边的雏菊:“那花……开得真好……”话没说完,呼吸就急促起来。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病房里顿时忙乱起来,朵朵躲在陈姨怀里,小声啜泣着,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雏菊书签。
林默拉着朵朵走出病房,蹲下来跟她说:“朵朵,爷爷只是累了,要睡一会儿。咱们好好照顾那盆雏菊,等爷爷醒了,让他看花开得更漂亮,好不好?”朵朵含着泪点点头,把书签贴在胸口:“叔叔,我会每天给花浇水的。”
那天下午,张叔还是走了。陈姨抱着朵朵,哭得几乎晕厥,母亲一直陪在旁边,递纸、拍背,眼眶也红得厉害。林默帮着处理后续事宜,忙到深夜才回家。推开阳台门,四盆雏菊在月光下静静立着,花瓣上似乎还沾着露水,像极了小时候父亲种的那些。
社区花卉展如期举行,母亲还是把四盆雏菊带去了。展台设在小区广场的凉亭下,周围围了不少邻居。王姨看见那些花盆,忍不住叹气:“要是老张在,肯定也来凑热闹了。”母亲没说话,只是轻轻拂去一片落在花瓣上的落叶。
忽然,朵朵跑了过来,手里捧着那个画满雏菊的笔记本,后面还跟着陈姨。“奶奶,叔叔,”朵朵把笔记本打开,指着最新一页的画,“我画了爷爷和雏菊,你们看。”画上,张叔坐在椅子上,旁边摆着一盆雏菊,天空是淡蓝色的,和那个花盆的颜色一样。
母亲蹲下来,摸了摸朵朵的头:“画得真好,爷爷肯定很喜欢。”陈姨看着那四盆雏菊,眼圈泛红:“谢谢你们,这花……就像老张还在一样。”
花卉展结束后,母亲把那盆天蓝色花盆的雏菊送给了朵朵,剩下的三盆依旧摆在阳台。每天清晨,母亲都会去浇水,偶尔还会跟它们说说话,像是在跟父亲聊天。林默看着母亲的背影,忽然明白,那些雏菊早已不只是花,而是父亲留下的念想,是邻里间的牵挂,更是日子里藏着的温柔——哪怕有人离开,只要还有花开,就还有希望。
又过了些日子,林默在整理父亲的旧物时,发现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是父亲和张叔年轻时的合影,两人站在海边,手里各拿着一朵雏菊,笑得格外灿烂。林默把照片拿给母亲看,母亲摩挲着照片,轻声说:“那时候啊,你爸刚学会种花,就拉着老张去海边采雏菊,说要种满整个阳台。”
林默看着照片,又望向阳台的雏菊,忽然觉得,海风好像又吹来了,带着雏菊的清香,也带着父亲的气息。他拿出手机,给那张老照片和阳台上的雏菊拍了张合影,设成了新的屏保。
日子还在继续,阳台上的雏菊依旧开得鲜艳。有时候,朵朵会带着笔记本来家里,跟母亲一起给花浇水,然后坐在阳台边画画,画里总有雏菊,有海边,还有笑着的人们。林默看着这一切,心里暖暖的——原来,有些美好从来不会消失,它们会像雏菊一样,在时光里慢慢生长,开出满世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