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书屋”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慵懒地流淌在深棕色的木质书架上,空气里浮动着旧书页的沉香、新印刷品的油墨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烘焙咖啡豆的焦香。背景是舒缓的钢琴曲,偶尔夹杂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宁静得让人心安。
陶灵芝踮着脚尖,目光在最高一层书架的最边缘逡巡。她记得管理员说过,那本绝版的《东亚稀有菌类图谱》就藏在这个角落。为了下周的自然观察报告,她已经跑了三家书店。指尖终于触碰到那本硬壳封皮、边缘有些磨损的厚书,心头一喜。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它往外抽——
书是抽出来了,但脚下为了够书而踩着的、那个看起来敦实实则底座不稳的矮脚凳,却在这股向后的力道下,猛地向后一滑!
“啊呀——!”
短促的惊呼只来得及发出一半,身体便骤然失重。怀里的《菌类图谱》脱手飞了出去,而她整个人,像一只笨拙的、被抽掉了支撑的玩偶,直直地向后倾倒!
预想中冰冷坚硬的地板并没有出现。
她跌入了一个……温热的、带着清冽雪松与淡淡墨香气息的怀抱。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陶灵芝的大脑瞬间宕机,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被无限放大。后背紧贴着的,是坚实而富有弹性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质感极佳的亚麻衬衫,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一下下,透过她的脊背,敲打在她自己的心口上。那股清冽干净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书卷特有的沉稳气息,丝丝缕缕,强势地钻入她的鼻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令人心慌的侵略感。
她几乎是……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对方的腿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付了过去。姿势之亲密,尴尬得让她头皮发麻。
“……”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讶异的吸气声。随即,她能感觉到身下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带着一种被打断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了陶灵芝的脸颊和耳根,烫得惊人。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撑起身逃离这个过于羞窘的“座位”,慌乱中手肘却不小心重重撞到了旁边的小圆桌。
“哐当!哗啦——”
悲剧上演。
桌上那杯显然属于这位“人肉坐垫”的、喝了大半的冰美式咖啡,应声而倒。深褐色的液体如同微型瀑布般倾泻而下,精准地浇灌在陶灵芝浅蓝色的棉布裙摆上,也毫不留情地泼溅在下方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米白色亚麻长裤上。
冰凉黏腻的触感瞬间透过布料传来,陶灵芝彻底僵成了化石,连呼吸都忘了。完了!这下不仅是“投怀送抱”,简直是“灾难片现场”!
书店里原本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几道好奇的、带着善意的低笑和探究的目光聚焦过来。陶灵芝恨不得立刻变成书里的一只小蘑菇,钻进地缝里消失。
头顶上方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讶异的吸气,而是一个低沉、清越,带着点无奈和一丝被压低的、近乎气音的磁性男声。那声音离她极近,几乎是贴着她发烫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难以抑制的、细小的战栗:
“这位……采蘑菇的小姑娘,” 他的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但那低沉的语调清晰地敲进她的鼓膜,“你打算……在我腿上,完成你的菌类观察报告吗?”
“轰!” 陶灵芝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像熟透的番茄。她像被电到一样,猛地从他腿上弹跳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旁边另一张空椅子,发出更大的声响。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语无伦次,恨不得把舌头咬掉,根本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视线慌乱地扫过对方湿了大片、颜色深沉的裤腿和自己同样狼狈、染上大片咖啡渍的裙子,又看到地上那本无辜躺着的《菌类图谱》和还在滴水的咖啡杯,巨大的愧疚和羞窘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手抖着就要去擦对方裤子上的污渍。
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如玉的手,轻轻但不容置疑地挡开了她的动作。
陶灵芝的动作僵在半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终于,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正好勾勒出他的轮廓。他坐在那张宽大的藤编单人沙发椅里,姿态并未因刚才的“人祸”显得过分狼狈,反而有种沉静如水的从容。鼻梁上架着一副极简的银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眸深邃,瞳孔是极纯粹的墨玉色,此刻正静静地、带着一丝探究和一种让她心跳彻底失控的平静,回望着她。
他很高,即使坐着,陶灵芝也需要微微仰视。额前几缕墨黑的碎发随意垂落,更衬得他下颌线清晰流畅,肤色是那种冷调的白皙。简单的亚麻白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整个人气质清冷如远山寒玉,偏偏又带着一种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名字里的“漓”字,仿佛在他身上化作了清冽的气质。
“无妨。”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了些,像上好的玉石相击,清越悦耳,“意外罢了。”
他微微倾身,从容地捡起地上那本厚重的《菌类图谱》,用干净的纸巾仔细拂去书角沾染的灰尘和细微的水渍,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然后,他才垂眸看向自己湿透的裤腿,又扫了一眼陶灵芝同样惨不忍睹的裙子,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陶灵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脑飞速运转着赔偿方案——干洗?赔偿?天啊,他那身衣服看起来就贵得要命!她这个靠奖学金和兼职过活的穷学生……
“看来,”他再次开口,目光重新落回陶灵芝写满慌乱和“完蛋了”的小脸上,嘴角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阳光掠过水面的微光,让人抓不住,“我们需要谈谈……关于这份‘咖啡渍报告’的善后问题。”
他拿起放在藤椅扶手上一个同样简洁、质感温润的皮质笔记本,翻开,从里面抽出一张设计极为雅致、触感厚实的米白色名片,递向陶灵芝。名片上是清隽的字体:
**江玉漓 | 玉琢建筑设计工作室**
下方是一行地址和一个邮箱。
“或者,”他看着陶灵芝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接过名片,指尖不经意间轻轻擦过她的指腹,带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电流感,“你也可以选择告诉我你的名字。”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慌乱中从帆布包里掉出来、落在地上的学生证,上面清晰地印着她的照片和名字——**陶灵芝**。
陶灵芝只觉得被他指尖擦过的地方一阵酥麻,捏着名片的手指微微蜷缩,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快要蹦出来。咖啡渍在裙摆上晕染出难堪的形状,清冽的雪松与墨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这场书店的初遇,以她狼狈地“坐进”江玉漓的怀里开始,似乎注定要以某种“纠缠不清”的方式继续书写。
他们的关系,在这一刻,以一种极其戏剧性又无比亲密的方式,仓促地落下了第一笔。而那张印着“江玉漓”三个字的名片,在她汗湿的手心里,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