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公寓楼下的“撞见”之后，陶灵芝再去江玉漓家时，心情比之前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她总觉得爱曦那促狭的笑容和陶泽轩意味深长的目光还停留在背后，而江玉漓那句平淡的“一起去吧”，则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至今未平。
几天后，是江玉漓预约复诊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陶灵芝犹豫再三，还是在微信上问他：「江先生，您明天复诊需要人陪同吗？我可以请假。」
她发完就紧张地等着，心里预设了他会拒绝。
然而，几分钟后，他回复了：「上午十点。如果你方便。」
他竟然……同意了？
陶灵芝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立刻回复：「方便的！我明天早上到您公寓楼下等您！」
「嗯。」
放下手机，陶灵芝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接受她的帮助，或者说，允许她进入他更私人一些的领域。
第二天，陶灵芝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公寓楼下。没想到，她刚到没多久，就看到江玉漓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简单的深色衣服，左臂固定带在白日的光线下格外醒目，但气色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了一些。
“江先生早。”陶灵芝连忙迎上去。
“早。”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因为小跑而微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叫车吧。”
“好的。”陶灵芝拿出手机操作。她注意到他没有自己开车的意思，想必是考虑到伤势。
去医院的车上，两人依旧话不多。陶灵芝偷偷观察他，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侧脸线条冷硬，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发现，即使是在这样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刻，他身上那种固有的、掌控一切的气场也并未减弱，只是变得更加内敛。
到医院，挂号，候诊。一切都很顺利。复诊主要是检查复位后的恢复情况，拆除旧的固定带，换上更轻便一些的护具，并拍片确认关节位置稳定。
当医生动手拆除那束缚了他近两周的固定带时，陶灵芝站在一旁，看着他那片皮肤因为长期固定而显得有些苍白和僵硬，心里一阵揪紧。他全程面无表情，只有在医生活动他关节检查时，才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恢复得不错，关节位置很稳定。”医生看着新拍的片子，语气肯定，“可以换成这种护具了，白天活动时佩戴，晚上休息可以取下。再固定两周，期间可以适当进行一些不负重的康复活动，比如钟摆运动，避免肌肉萎缩和关节粘连。但还是要注意，绝对不能提重物，避免二次损伤。”
“好的，谢谢医生。”陶灵芝比江玉漓回答得还快，认真地记下每一个字。
换上新的护具，他的左臂虽然依旧不能随意活动，但至少摆脱了那种完全被束缚的感觉，整个人看起来也轻松了些。
走出诊室，陶灵芝看着他活动了一下终于“重见天日”但明显有些无力的左肩，忍不住问：“医生说的钟摆运动，您知道怎么做吗？要不要我……”
她话没说完，江玉漓已经停下脚步，就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非常自然地、幅度极小地向前向后晃动了几下左臂，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
“这样。”他做完，看向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带着点教学意味的动作再正常不过。
陶灵芝看着他流畅的动作和淡然的表情，脸颊微微发热，点了点头：“哦……好的。”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也都能自己做。她之前的那些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但……他允许她跟来，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并不排斥她的这份“多余”的关心？
回去的路上，阳光正好。或许是卸下了沉重的固定带，江玉漓的心情似乎也明朗了一点点——虽然这“明朗”在他脸上几乎看不出痕迹。
“想吃什么？”他突然开口问。
“啊？”陶灵芝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午饭。”他补充道，目光看着前方，“附近有家粤菜，清淡，适合恢复。”
他这是在……邀请她一起吃午饭？
陶灵芝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了，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回答：“都……都可以的，听您安排。”
“嗯。”他应了一声，对司机报了一个餐厅的名字。
餐厅环境雅致安静。点菜时，江玉漓很自然地接过菜单，快速点了几个菜，都是清淡滋补的款式，甚至还特意嘱咐服务员其中一个汤不要放香菜。
陶灵芝有些惊讶，她记得自己好像……是不吃香菜的？他是怎么知道的？是巧合吗？
菜上来了，味道很好。江玉漓用餐姿势依旧优雅，即使左手不便，他用右手拿着勺子，动作也不显狼狈。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气氛不像之前那么凝滞，反而有种奇怪的平和。
“样本鉴定，有初步结果了吗？”他放下勺子，状似无意地问起。
“啊，有了！”谈到工作，陶灵芝放松了不少，“初步形态学和显微特征比对，基本可以确定就是绒盖牛肝菌！那两种未知菌类也送去做分子鉴定了，结果还需要等一段时间。这次真的多亏了您……”
“嗯。”他打断了她习惯性的道谢，目光落在她脸上，“是你自己找到的。”
他这句话很平淡，却像是一种认可，肯定了她的专业能力，而非仅仅是因为他的帮助。
陶灵芝心里一暖，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吃完饭，他坚持买了单。走出餐厅，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回学校？”他问。
“嗯。”陶灵芝点头。
他拿出手机，似乎想叫车。
“江先生，”陶灵芝忽然鼓起勇气，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铁站，“时间还早，我坐地铁回去就好，很方便的。您……您刚换护具，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玉漓操作手机的动作停住，抬眼看她。阳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收起手机：“好。”
他把她送到地铁站入口。
“那……江先生，我走了。您回去记得做康复运动。”陶灵芝朝他挥挥手，转身走向闸机。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隔着熙攘的人群，他的身影挺拔而清晰。
见她回头，他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陶灵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喜悦、酸涩和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暖流瞬间席卷了她。她慌忙转回头，快步走进闸机，心跳如擂鼓，脸颊烫得惊人。
直到坐上地铁，列车启动，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她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座冰山，似乎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向她展现出冰面之下，不为人知的、或许温暖的一面。
而这一次，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沉默的注视，他自然的午餐邀请，他那句“是你自己找到的”认可，还有他最后那个微不可查的点头……所有细微的迹象都指向一个让她心跳失序的可能性。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对话框，看着最后那句他发的「嗯」，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着，然后，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带着傻气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地铁在隧道中穿行，载着一颗怦然心动的心，驶向充满希望的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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