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集团案的庭审定在一周后,法院外的记者比预想中多了数倍,长枪短炮架在警戒线外,像一片黑压压的森林。林小晚作为关键证人,需要出庭陈述山水集团合同条款的违规细节,她站在法院侧门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文件袋的带子。
“别紧张。”高育良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你准备的材料很充分,只需要如实陈述就行。”
林小晚接过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心里的燥热却没减多少:“我怕……说不好。”她不是怕自己说错,是怕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在法庭上再次被扭曲——赵瑞龙的律师团队以“国内顶尖”著称,她见过他们提交的辩护词,字里行间都在试图将“违规操作”辩解为“行业惯例”。
高育良看出了她的顾虑,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白的脸上:“我在旁听席。”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有任何情况,看我眼神。”
这句话像一颗定海神针,林小晚忽然就定了神。她抬头看他,晨光穿过他身后的梧桐叶,在他鬓角的银丝上镀了层金边,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里,此刻只有笃定的温和。她轻轻点头:“好。”
走进法庭的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林小晚挺直脊背,按照事先准备的流程陈述。当对方律师突然抛出“你是否收受专案组好处,刻意抹黑山水集团”的刁钻问题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看向旁听席——
高育良坐在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腰背挺直,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缓缓摇了下头,幅度细微到几乎看不见,却精准地传入她心里。那眼神在说:别急,稳住。
林小晚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证据袋:“我这里有2017年至2020年的工资流水和纳税证明,可证明我的收入来源合法;另外,政策研究室有完整的工作记录,能证明我参与调查是职务行为。”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那位律师,“至于‘抹黑’,我提交的每份合同扫描件都有档案局的存档编号,可随时核验真伪,不知律师口中的‘抹黑’,依据何在?”
掷地有声的反问让对方律师一时语塞,旁听席上传来低低的议论声。林小晚看到高育良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一下,像雨后云层里透出的一缕光。
庭审结束后,林小晚刚走出法院侧门,就被记者围住了。“林小姐,您是否认为赵瑞龙会被重判?”“听说您曾收到威胁短信,是山水集团所为吗?”“高书记特意来为您打气,你们的关系是不是……”
最后一个问题像根针,刺破了周围的嘈杂。林小晚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袋,正想开口,一道沉稳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抱歉,林同志还有工作要处理,采访请联系宣传部。”
高育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很自然地站到她身侧,微微侧身挡住了大部分镜头。他没多说,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往外走,两人并肩穿过人群,他的手臂始终保持着半护着她的姿态,不远不近,却刚好隔绝了那些探究的目光。
走到停车场,林小晚才松了口气,脚步慢了下来:“谢谢您,刚才……”
“分内之事。”高育良打断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我送你回去。”
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和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冲淡了庭审后的紧绷。林小晚看着窗外,忽然问:“您刚才在法庭上,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我知道你能应对。”高育良目视前方,语气自然,“从你发现合同漏洞时的细致,到你拒绝赵瑞龙拉拢时的坚决,我就知道,你不是轻易会被难住的人。”
林小晚转头看他,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能看到他下巴上淡淡的胡茬,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她忽然想起吴惠芬说过的话:“育良这个人,看着冷,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谁真心做事,谁揣着私心,他一眼就能看透。”
“对了,”高育良忽然开口,“你母亲的情况怎么样?我让祁同伟加派了人手,应该没再出问题吧?”
“挺好的,昨天我给她打电话,说小区里多了几个‘便衣保安’,还跟我开玩笑说是不是自己成了大人物。”林小晚笑了笑,眼底却有些发热,“谢谢您一直记着。”
高育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说话。他其实每天都让祁同伟汇报情况,只是没告诉她——有些关心,说出来反而显得刻意。
车快到林小晚小区时,高育良忽然说:“下周末有空吗?我老家寄了些新摘的茶叶,想请你尝尝。”
这个邀请比上次吴惠芬的生日宴更私人,林小晚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正好向您请教些政策方面的问题。”她刻意用“请教问题”做幌子,掩饰着心里的雀跃。
高育良笑了,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随时欢迎。”
到了小区门口,林小晚解开安全带,却没立刻下车,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这个给您。”
是她托人从老家带的手工砚台,砚台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是她特意选的——她记得他喜欢书法。
高育良接过盒子,入手温润,他打开看了一眼,眼底闪过惊喜:“这是……端溪的砚台?”
“嗯,我父亲以前收藏的,说适合写楷书。”林小晚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喜欢,很喜欢。”高育良合上盒子,指尖摩挲着上面的云纹,“谢谢你,小晚。”他第一次这样叫她,没有“同志”,没有“同志”,只有两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落在两人心上。
林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匆忙推开车门:“那我先走了,下周末见。”
看着她快步走进小区的背影,高育良低头看着手里的砚台,嘴角忍不住上扬。副驾驶座上还留着她刚喝过的矿泉水瓶,瓶身上印着淡淡的唇印,像个无声的印记。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见面的次数没多,却多了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林小晚整理好的证据,会先发给高育良过目,他总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指出关键;高育良参加会议时遇到的政策难题,偶尔会在微信上问她的看法,她的回复总能一针见血。
周五晚上,林小晚收到高育良的消息:“明天早点来,我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鱼。”
她看着那条消息笑了很久,回了个“好”,然后打开衣柜,翻了半天,选了条素雅的浅蓝色连衣裙——不算隆重,也不算随意,刚好适合这样的场合。
第二天下午,林小晚提着一篮新鲜的水果站在高育良家门口,敲门时手心微微出汗。开门的是高育良,他穿着家居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和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判若两人。
“来了?快进来。”他侧身让她进来,接过她手里的水果篮,“还带东西干什么。”
“阿姨做鱼辛苦,买点水果解腻。”林小晚走进客厅,看到吴惠芬正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笑着打招呼,“吴老师好。”
“快坐,鱼马上就好。”吴惠芬笑得温和,目光在她和高育良之间转了一圈,带着了然的笑意。
饭桌上,吴惠芬聊起了高育良年轻时的趣事:“他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在乡司法所,为了帮一个老农讨回被拖欠的工钱,蹲在老板家门口三天三夜,最后人家没办法,把钱送来了,他自己倒晒脱了一层皮。”
高育良无奈地笑:“多大的事了,还说。”
“怎么是小事?”吴惠芬看向林小晚,“小晚你记住,育良这个人,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对人对事都一样,看着温和,其实倔得很。”
林小晚看向高育良,他正低头给她夹鱼,避开了鱼刺,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她忽然明白,吴惠芬的话是说给她听的——高育良的好,藏在骨子里,需要慢慢品。
饭后,高育良带林小晚去了他的书房。书房很大,一面墙的书柜摆满了书,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铺着毛毡,放着笔墨纸砚。
“来,试试你的砚台。”高育良铺开宣纸,研磨时的动作行云流水。
林小晚拿起毛笔,有些紧张:“我字写得不好。”
“没关系,随便写写。”高育良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手腕放松,力道沉在笔尖……对,就这样。”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茶香味,林小晚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握着笔的手都有些抖。墨迹落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像个小孩子的涂鸦。
“挺好的。”高育良却笑得认真,“第一次写这样已经不错了。”他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她,“多练练就好了,以后有空可以常来,我教你。”
这个“常来”像个约定,轻轻落在林小晚心里。她看着宣纸上那行歪扭的字,忽然觉得,有些关系不必急于定义,像这样慢慢靠近,在一次次默契的对视里,在一次次无声的守护中,自然会生长出最坚实的模样。
窗外的夕阳正好,透过纱窗洒进书房,在两人身上投下重叠的光影,像一幅慢慢晕开的水墨画,温柔而绵长。而远处的汉东官场依旧风波不断,但此刻,这间书房里的安静与暖意,足以抵挡所有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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