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剧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胡博的计划，更让所有知情人都措手不及，每个人脸上都愁云惨淡。

　　哈珀在卧房里慢慢啜着热茶，水汽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僵硬冰冷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一丝温暖。

　　没有光亮，外面也淅淅沥沥下起一场小雨来，寒风阵阵，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隔壁房间的光亮影影绰绰，伴随着模糊的争吵传入哈珀耳中，她缓缓合上眼皮，深深叹出一口气。

　　兴奋褪去，伴随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一丝迷茫。之前的一切痛苦与崩溃都变得无味，如同一场无关痛痒的梦，她只是没有情绪的慢慢品味，欣赏着自己丈夫的痛苦。

　　今天多放了一茶匙的蜂蜜，有点太甜了。哈珀想。

　　慢慢地，隔壁的声音低下去，外面的动静却逐渐大起来。

　　哈珀睁开眼睛。不对劲。

　　她放下茶杯，大步跨出房门，脸上还带着得体镇定的表情。正好撞见面目浮肿表情凝重的胡博。

　　“亲爱的，会没事的。”她轻声安慰道，轻轻抚摸着丈夫结实有力的手臂，多么可靠、多么强壮的手臂，它们曾经放肆地攫住陌生的腰肢，也勒住一颗人头，齐心协力让它落地。

　　哈珀从善如流地结果身后副手递来的大衣，她只能握住茶匙的手轻轻抚平胡博背后的皱褶，同时替这位正值壮年的话事人抖开、披上。

　　多么利落，多么贤惠，她总是这样。胡博穿上大衣，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哈珀盯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她意识到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感蔓延全身，她摩挲着手指，似乎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打开大门，模糊的尖叫与咒骂终于清晰地传入胡博的耳中，伴随着狂风骤雨。

　　是克莱伊，这个营养不良身材娇小的女孩坐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她酒红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显得更加夺目耀眼，与浓黑如墨的骏马鬓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握住缰绳掌控方向的，却是一双带着铁制盔甲的手，在黑夜里散发着森然的冷光。

　　胡博看着与克莱伊同乘一马的骑士，而对方的眼睛也在狠狠盯着他。

　　这是一张胡博最熟悉的面庞 ，他曾亲自埋葬，应该毫无生机、灰白地闭着眼的一张脸，现在却在这具强壮的身体上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活力。

　　以至于大家在没看见那把静候在主人身侧的银剑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是谁。

　　这个在人们恐惧中永生的怪物、这个主宰了敦威治所有噩梦的魔鬼，此刻生机勃发的站在所有人面前，那把剑被紧紧握在手里，似乎随时准备好狠狠挥舞一番。

　　红发红瞳的女巫后代，被斩下头颅的骑士，最隐蔽的歧视，最可怕的意向，数百年来，都被敦威治的人们很好地掩盖在灰色地带，只在人们欲言又止的神情中与晦涩的眼神交流中可以窥见一二。

　　如今，在漫长的黑夜里，它们理直气壮地暴露在寒冷刺鼻的空气中。

　　如同一出可笑的默剧，过度的恐惧让大家人人瞪着眼睛，如同死不瞑目的死尸，但也让他们不敢弄出一点动静，害怕自己成为死在这把利剑之下的又一个亡魂。

　　他们神情扭曲，却死死捂住嘴巴，似乎在无声地尖叫，天地之间，只有乌黑的天空在不断下雨，弄出一点声响。

　　如同一出滑稽的默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