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的冬天特别冷。
我们在废弃的印刷厂相拥,他的嘴唇擦过我结霜的鬓角:“等春天来了…”
这句话被枪声打断。哥萨克骑兵的刀光割裂了晨雾,朱志鑫把我推进地窖暗门,自己转身迎向铅灰色的街道。我听见他最后喊的是:“快带工人们走!”
后来,我学会了包扎溃烂的伤口,能用三发子弹掩护伤员撤退,甚至能在绞刑架下唱国际歌。但每当战壕里飘起细雪,我总会想起那个茶香氤氲的酒窖,想起他教我装弹时,手指怎样颤抖着避开我的腕脉。
朱志鑫死在了圣诞节前夜。
子弹打穿了他的肺叶,暗红的血沫不断涌出嘴角。救护所的煤油灯在摇晃,我徒劳地按压着他的胸口,纱布很快浸透成一面小小的红旗。
“冷……”他含混地说,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我把他抱得更紧,突然想起母亲临终时也是这样抓着我的手。多么荒谬啊,死神总是偏爱带走温暖的人。
炮弹落下时,屋顶的十字架轰然倒塌。我本能地弓起身子护住他,热浪掀起的瞬间,我居然感到解脱——至少这次,我们不用再道别。
他的瞳孔已经放大,却依然倒映着我沾满血污的脸——多像我们初遇那晚,酒窖里摇晃的烛光在他眼中破碎成星火的模样。
"我爱你……"我贴着他渐渐失温的额头轻声说,这句话混着血沫从他胸前的弹孔渗进去,像把一颗活着的心脏塞回破碎的躯壳。
雪花从坍塌的屋顶飘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我突然想起普希金诗里被暴风雪埋葬的恋人,原来命运早已在所有的伏笔里冷笑——我们以为自己在书写革命史诗,其实不过是冬夜里两簇相拥的烛火,终究要被时代的狂风掐灭。
但此刻他的嘴角是上扬的。这很好,布尔什维克不该哭着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