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琉璃盏碎在地上时，柳依依正踮着脚，试图够到窗台上那盆开得正艳的凤仙花。清脆的碎裂声吓得她一个激灵，手里的描金小扇“啪嗒”掉在地上，人也跟着踉跄了一下，差点坐到刚扫过的青砖上。
“哎呀！”她捂着心口，圆圆的眼睛瞪得溜圆，看向碎瓷片旁的卫答应。
卫答应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着碎片，闻言抬头，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对不住啊依依，手滑了。”她刚入宫三天，性子最是温和，此刻额角还沾着点灰，显见是慌的。
旁边的蒋才人赶紧放下手里的绣绷，过来拉卫答应：“快别捡了，扎到手怎么办？叫小厨房的人来收拾就是。”她比柳依依大两岁，做事稳妥些，说话时已经扬声唤了门外的宫女，“青禾，进来清理一下。”
沈选侍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过来，把茶盏往桌上一放，笑着打趣：“你俩这是演哪出？昨儿依依打碎了皇后娘娘赏的玉簪，今儿卫妹妹就摔了琉璃盏，再这么下去，咱们这‘姐妹阁’怕是要被内务府记上一笔了。”
“姐妹阁”是她们几个一同入宫的新人私下取的名字。按规矩，她们虽位份不高，却也该分住不同的宫苑，可不知为何，内务府竟把她们都安排在了这偏僻却宽敞的长信宫，美其名曰“方便照应”。起初几人还有些拘谨，可相处不过几日，便发现彼此竟都没有半分争宠的心思，反而越聊越投缘，索性以姐妹相称，倒比在宫外时的手帕交还要亲近。
柳依依吐了吐舌头，捡起地上的小扇，扇面上绣着的两只鸳鸯被她不小心蹭脏了一块，她心疼地用指尖擦了擦：“都怪我，方才不该去够那花的，惊着卫姐姐了。”她性子呆萌，又是京中柳太傅的嫡孙女，家世显赫，可半点架子没有，说话软软糯糯的，让人忍不住想疼惜。
韩嫔正临窗看书，闻言放下书卷，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多大点事。这琉璃盏虽是御赐，可咱们这儿的东西，哪样不是御赐的？真要论起来，怕是连这宫墙都是。”她出身书香门第，性子沉静，说话却总能一针见血。
杨更衣在一旁给花浇水，闻言笑道：“韩嫔姐姐说得是。再说了，就算内务府真来问，咱们就说是我不小心碰掉的，我位份低，罚俸一月也无妨。”她是五品官的女儿，性子豁达，从不计较这些。
朱贵人绣着一方帕子，闻言抬头，细声细气地说：“可别，要罚也是罚我，我刚才……刚才想笑，没站稳，差点撞到卫答应。”她胆子小，说话总是怯生生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把个碎琉璃盏的事说得像是件趣事。青禾进来收拾时，见她们说说笑笑，脸上也带着笑意，心想：这长信宫的几位小主，倒真是和气。
正说着，门外传来宫女的通报声：“小主们，皇后娘娘宫里的锦书姑姑来了。”
几人连忙起身整理衣饰，迎了出去。锦书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在宫里颇有些体面，她见了众人，脸上堆着标准的笑容：“给各位小主请安。皇后娘娘说，明日是十五，按规矩该去景仁宫请安，特意让奴婢来提醒各位小主一声，早些歇息，明儿别误了时辰。”
“有劳锦书姑姑了，我们记下了。”蒋才人作为几人中位份稍高些的，上前客气地应着，又让宫女取了些刚做好的点心塞给锦书，“这点心是我们自己做的，姑姑尝尝鲜。”
锦书也不推辞，接过点心谢了，又笑着打量了柳依依几眼，道：“柳小主瞧着真是娇憨可爱，难怪太傅大人把您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柳依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小声道：“姑姑谬赞了。”
锦书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离开了。送走锦书，沈选侍吐了吐舌头：“明日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听说几位高位的娘娘也都会去，咱们可得谨言慎行些。”
“我听说……几位高位娘娘好像都不太待见皇上？”柳依依好奇地问，她入宫前听母亲提过几句宫里的事，说皇上登基前身边就有不少妃嫔，如今个个都是高位，只是不知为何，似乎都不太热衷侍寝。
韩嫔闻言，眸光暗了暗，轻声道：“有些事，咱们少打听为好。明日见了各位娘娘，行礼问安便是，多余的话一句也别说。”
蒋才人也点头：“韩嫔姐姐说得是。咱们初来乍到，安安稳稳度日就好。”
柳依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更好奇了。她听说皇上是个很威严的人，可为什么那些从潜邸就跟着他的娘娘们，会避他如蛇蝎呢？
夜色渐深，长信宫的烛火次第熄灭。柳依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入宫前父亲的叮嘱：“依依，宫里不比家里，万事小心，不必求宠，只求平安。”当时她还不明白，为何父亲不让她争宠，如今看来，这宫里的事，怕是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又想起今日碎掉的琉璃盏，想起姐妹们的笑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不管这宫里有多少弯弯绕绕，至少此刻，她是快乐的。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枝头，洒下清冷的光辉，照亮了巍峨的宫墙，也照亮了长信宫内，那一片难得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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