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后,柳依依赶皇上走的事,不知怎么就在宫里传开了。宫女太监们私下里都说这位柳美人胆子真大,连皇上都敢得罪,可奇怪的是,皇上非但没生气,反而赏赐更勤了,只是没再亲自来过长信宫。
柳依依对那些赏赐依旧兴致缺缺,大多都分给了长信宫的姐妹们或是宫女太监们。她依旧每天和大家一起说笑打闹,跟着孙淑妃学琴,跟着李德妃学骑射(虽然进步缓慢),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
这日,柳依依去景仁宫给赵皇后请安,正好赶上皇后在整理旧物。殿内摆着几个打开的木箱,里面放着些旧衣服、旧首饰,还有一些泛黄的书卷和画轴。
“皇后娘娘,这些都是您以前的东西吗?”柳依依好奇地走过去,蹲在一个木箱旁打量着。
赵皇后点点头,拿起一件半旧的粉色襦裙,眼神有些恍惚:“是啊,都是潜邸时留下的。好些年没动过了,今日得空,便想着整理整理。”
柳依依拿起一支木簪,那木簪样式简单,只是刻了几朵朴素的小花,却被打磨得光滑温润,显然是经常佩戴的。“娘娘,这支木簪真好看。”
赵皇后看了一眼,笑了笑:“这是当年他亲手给我刻的。那时候他还不是太子,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穷得很,买不起贵重的首饰,就亲手做了这个给我。”
柳依依愣了愣,没想到皇上还做过这种事。她看着那支木簪,想象着当年那个尚未登基的皇子,笨拙地为心上人刻木簪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那时候的他,虽然不得志,却很温柔。”赵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会陪我去逛庙会,会给我买街边的糖人,会在我生病时守在床边……那时候,我真以为,我们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柳依依却能听出那平静之下,深藏的伤痛。
“那……后来呢?”柳依依小声问道。
赵皇后指尖轻轻拂过诗集上泛黄的纸页,上面还留着几处淡淡的墨痕,像是当年不小心洒下的茶渍。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后来,先帝病重,皇子们争储的风波越来越烈。他本不想卷入,可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人容不下他,连带着我和身边的人都受了牵连。”
柳依依屏息听着,不敢打断。她能想象到当年深宫夺嫡的凶险,那必然是一场布满鲜血与算计的争斗。
“有一次,刺客闯进府里,目标是他。”赵皇后的声音低了些,目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为了护他,替他挡了一剑,差点没活下来。他抱着我去求医时,哭得像个孩子,说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受委屈。”
她顿了顿,合上诗集,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影上,语气里多了几分怅然:“那时候我信了。可等他真的坐上太子之位,后来又登基为帝,一切就都变了。”
“他开始变得忙碌,忙着处理朝政,忙着平衡各方势力,忙着提防那些觊觎皇位的人。”赵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再陪我逛庙会,不再给我买糖人,甚至连和我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少了。我知道他身不由己,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柳依依看着皇后眼底的落寞,心里酸酸的。她想起皇上那双总是冰冷深邃的眼睛,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忽然觉得这位帝王也并非全然无情,只是被皇位和权力困住了。
“娘娘,皇上他……或许只是不擅表达吧?”柳依依小声说道,她不知道自己这话是在安慰皇后,还是在安慰自己。
赵皇后转过头,看着柳依依,忽然笑了笑:“傻丫头,你还小,不懂这深宫和朝堂的复杂。坐上那个位置,就身不由己了。他不是不擅表达,是不敢再表达了。”
她拿起那支木簪,递给柳依依:“你看这支簪子,当年他刻的时候,满心都是欢喜和真心。可现在,他手里握着的是玉玺,心里装的是江山社稷,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柳依依接过木簪,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那位皇子刻簪时的温度。她忽然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会护着她了。或许,在她身上,皇后看到了当年那个单纯无忧的自己,看到了那段早已逝去的、充满真心的时光。
“娘娘,您还爱着皇上,对不对?”柳依依轻声问道。
赵皇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那件粉色襦裙,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爱了这么多年,哪能说忘就忘。只是这份爱,早就被岁月和皇权磨得变了味。现在我只盼着,他能做个好皇帝,盼着这后宫能安稳些,盼着你们这些孩子能少受些委屈。”
说到这里,她看向柳依依,眼神变得温柔而坚定:“依依,你性子单纯,不像宫里其他人那样有太多心思。我护着你,不仅是因为喜欢你,也是想在这冰冷的深宫里,留一份纯粹。只是你要记住,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学会保护自己,别像当年的我一样,傻傻地把真心都交出去。”
柳依依重重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娘娘,我记住了。谢谢您。”
赵皇后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这些旧物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你陪我去偏殿喝杯茶吧,我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糕。”
柳依依跟着皇后走进偏殿,宫女早已端上了热茶和桂花糕。清甜的桂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冲淡了方才的伤感。柳依依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甜而不腻,满满的都是温暖的味道。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赵皇后,心里忽然安定下来。在这深宫里,有这样一位皇后娘娘护着她,有长信宫的姐妹们陪着她,或许,她真的能好好活下去,守住自己的那份单纯和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