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宫墙内的银杏叶落了一地金黄。朝中的一桩大案总算尘埃落定，据说皇上连日操劳，如今终于得以喘息，朝政也渐渐清闲下来。
这个消息传到后宫，却没掀起半分波澜。高位妃嫔们依旧过着各自的日子，钱贵妃潜心研究新的菜谱，孙淑妃的琴技越发精进，李德妃则整日泡在马厩……长信宫的姐妹们更是照旧，仿佛皇上的“清闲”与她们毫无干系。
柳依依起初也没在意，直到这日傍晚，养心殿的太监亲自来了长信宫。
“柳小主，皇上口谕，今夜请您去养心殿伴驾。”那太监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长信宫内瞬间安静下来。卫答应手里的绣针掉在地上，蒋才人眉头紧锁，韩嫔的脸色也沉了沉。
柳依依握着手里的话本，指节都泛了白。她最怕的事，还是来了。
“公公，”蒋才人先一步开口，语气尽量平和，“依依今日偶感风寒，怕是不便去伺候皇上，还请公公回禀皇上，恕罪则个。”
那太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蒋才人说笑了，奴才来之前，特意问过太医，柳小主身子康健得很。皇上特意吩咐了，今夜务必请柳小主过去，奴才可不敢违旨。”
这话堵得蒋才人再说不出话来。
柳依依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她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我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
“依依！”卫答应拉住她的手，满眼担忧。
柳依依对她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她转头看向那太监，“烦请公公稍等，我换件衣裳就来。”
回到内殿，挽月红着眼眶给她梳妆。柳依依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心里乱成一团麻。
“小主，要不……咱们再想想办法？”挽月哽咽道。
柳依依摇摇头：“没用的。皇上是君，我是臣，他的旨意，我不能违抗。”她拿起梳子，自己梳理着头发，“别弄太复杂的发髻，简单些就好。”
她不想穿那些华丽的宫装，最后选了一件素色的浅碧色衣裙，头上也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看着镜中素净的自己，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走出内殿，蒋才人塞给她一个小锦囊：“这里面是安神的香料，若是……若是觉得难捱，就闻闻。”
韩嫔拍了拍她的肩：“记住，你是柳太傅的孙女，是咱们后宫的掌上明珠，不必怕他。”
柳依依点点头，将锦囊紧紧攥在手里，跟着那太监离开了长信宫。
夜色如墨，宫道两旁的宫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很。
养心殿灯火通明，远远就能看到门口值守的侍卫，气氛肃穆得让人窒息。
进了殿，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皇上正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见她进来，抬了抬眼：“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柳依依依规矩行礼。
“起来吧。”皇上放下朱笔，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柳依依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不敢看他。
殿内很安静，只有皇上翻奏折的声音。柳依依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个时辰那么漫长，手心全是汗。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终于放下奏折，看向她：“今日在宫里做了些什么？”
“回皇上，臣妾……臣妾和姐妹们看书、绣花。”柳依依小声回道。
“嗯。”皇上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头来。”
柳依依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皇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眼神复杂。他伸手，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你今日……倒是素净。”
柳依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他按住了肩膀。他的手很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怕朕？”皇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柳依依咬着唇，没说话。她不是怕，是厌恶，是抗拒。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替身，更不想和这个伤害了皇后娘娘、让众姐妹心寒的男人有牵扯。
皇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是不是觉得，朕配不上你这‘掌上明珠’？”
柳依依心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皇上轻笑一声：“这后宫里，就没有朕不知道的事。她们都护着你，把你捧得像块宝，不就是怕你被朕‘玷污’了吗？”
他的话很难听，柳依依却无法反驳。她只是觉得委屈，眼眶瞬间就红了。
“皇上，”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臣妾愚钝，不懂皇上为何一定要臣妾来。后宫妃嫔众多，比臣妾好的姐姐们有很多……”
“她们再好，也不是你。”皇上打断她的话，眼神变得锐利，“你像她，却又不像她。她当年，眼里只有朕，可你……”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意，“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朕！”
柳依依被他看得心头发慌，却还是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皇上，臣妾只是臣妾，皇后娘娘也只是皇后娘娘。您若是念着从前，就该……”
“闭嘴！”皇上猛地打断她，脸色铁青，“不准提她！”
他的反应很激烈，柳依依被吓了一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皇上看着她掉眼泪的样子，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莫哭……今夜你就在偏殿歇着吧。”
说完，他转身回到书案后，重新拿起奏折，却再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柳依依愣在原地，眼泪还挂在脸上。她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变了态度，但至少，他没再强迫她。
宫女引着她去了偏殿。偏殿布置得很精致，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奢华。柳依依躺在陌生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帐顶，一夜无眠。
她想家，想祖父温和的教导，想母亲温暖的怀抱，想长信宫姐妹们的笑脸……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要卷入这些是非里。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冷冷清清的。柳依依攥紧了手里的锦囊，那里面不仅有安神的香料，还有姐妹们的牵挂。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明天就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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