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古丽仙醒了。摸了摸身边的炕,是暖的——昨天肉孜江把炕洞清理干净后,傍晚就烧了次炕,余温裹着被褥,连梦里都没了往日的凉意。孩子翻了个身,小胳膊搭在她腰上,呼吸软乎乎的,吹得她衣襟发暖。
刚要起身,就听见外屋传来添柴的声音。她披了件棉袄走出去,见肉孜江正蹲在灶膛边烧火,火光映着他的侧脸,胡茬上还沾着点晨起的霜气。
“怎么不多睡会儿?”她走过去,帮他把散落在灶台上的柴禾归拢好。
“想早点把炕再烧热点,妈说今天要降温。”他往灶膛里添了根粗点的胡杨枝,“你去看看娃,我把乌麻什熬上就好。”
古丽仙点点头,转身回屋时,看见妈正坐在炕边给孩子掖被角。
见她进来,妈小声说:“炕暖,娃睡得香,比以前多睡了半个时辰。”
等孩子醒时,灶房里已经飘着乌麻什的香气,还混着点红薯的甜。肉孜江把蒸好的红薯放在盘子里,见孩子揉着眼睛坐起来,笑着递过去一小块:“刚蒸好的,甜得很。”
孩子接过红薯,小口咬着,嘴角沾了点薯泥,肉孜江伸手帮他擦掉,动作比以前熟练了不少。
饭后,肉孜江扛着锄头准备出门,又转身从柜里翻出双旧棉鞋递给她:“这是我以前穿的,你看看能不能拆了,给娃做双鞋垫,棉花还软乎。”
“今天我去修篱笆,你在家把娃的棉鞋缝缝,要是缺线,等我回来去镇上买。”
古丽仙接过棉鞋,心里暖了暖——他以前从不会想这些细节,如今却连旧棉鞋里的棉花都记着。她攥着棉鞋边缘,指尖触到发硬的布面,又想起自己从不敢踏出院子大门的日子,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不用去买线,上次你买的还够。”
她帮他理了理棉袄的领口,指腹擦过磨起毛的袖口:“路上注意点,风大就早点回来。”
肉孜江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走出门又回头叮嘱:“别让娃在院里跑太久,冷。”
古丽仙应着,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拐出巷口,才赶紧退回屋里——院门外的巷子她只敢远远望过,肉孜江和妈从不让她单独出去,说外面人多眼杂,她也知道,自己的年纪和这身份,藏在院子里才“安全”。
上午的时间,她坐在炕上缝棉鞋。孩子在旁边玩积木,时不时举着积木爬过来蹭她的手。她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手里的针线却没停——棉鞋的鞋底要缝得密点,不然冬天走路会漏风。缝到鞋面时,她特意选了块蓝色的碎布,绣了个小小的月亮,想着孩子夜里穿着,连做梦都能沾点月光的暖。
窗外的风刮得篱笆“吱呀”响,她抬头望了眼院墙上的缺口,那是昨天肉孜江说要补的地方,心里又踏实了些——只要待在这院子里,守着孩子和这灶台,日子好像就能安稳点。
中午做饭时,古丽仙在乌麻什里加了点剩下的红薯,煮得软烂。她把红薯捣成泥,拌在乌麻什里喂孩子,看着孩子一口口咽下去,小脸蛋鼓得像小团子,突然想起自己刚来时,连熬乌麻什都会被妈念叨“浪费柴火”,如今总算能把灶上的事打理妥当。
孩子吃了小半碗,拍着肚子靠在她怀里,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指尖划过孩子软软的头发,心里满是安稳。
下午,她把肉孜江给的旧棉鞋拆了,棉花果然还软乎,只是裹着些细小的棉籽。她耐心地把棉籽挑出来,叠成整齐的棉絮,刚整理好,就听见院门外传来锄头拖地的声音。孩子先跳起来,扶着炕沿往门口挪。
古丽仙赶紧抱起孩子迎出去,见肉孜江扛着一捆柴回来,篱笆已经修好了,新插的木杆整整齐齐,把院子围得严严实实。他额头上沾着汗,棉袄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单衣。
“篱笆修好了?”她走过去,帮他把柴禾卸下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烫得赶紧缩回手。
“嗯,风再大也吹不进来了。”他擦了擦汗,看见炕上的棉花,“这是拆了做鞋垫?我明天去镇上给你买块新布,做鞋垫用新布软乎。”
“不用,家里还有碎布,够做了。”古丽仙端来热水给他洗手,看着他手背上的划伤——是修篱笆时被木刺划的,她心里揪了下,“今天累坏了吧?晚上给你煮点玉米粥,再蒸个土豆。”
“好。”肉孜江坐在炕边,看着孩子在院里追着自己的影子跑,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针线,突然说:“等周末,我早去早回,带你们在院后转转,那边有片胡杨林,叶子黄了好看得很。”
古丽仙愣了一下,院后她只去过一次,还是肉孜江陪着的,她赶紧点头,眼里亮了点:“好啊,到时候给娃穿新缝的棉鞋,再带块红薯。”
傍晚烧炕时,肉孜江多添了两根柴,说要让炕暖到后半夜。古丽仙坐在灶膛边帮他递柴,看着火苗在灶膛里跳动,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小声说:“以前总觉得日子难,现在才知道,有柴烧,有炕暖,有你们在,就不难了。”
肉孜江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根柴,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粗糙,却带着暖意:“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等明年春天,咱们再种点玉米和红薯,冬天就有得吃了,还能给娃做更多好吃的。”
夜里,孩子睡熟了,炕是暖的,被褥是软的。古丽仙摸了摸缝了一半的棉鞋,又看了看身边熟睡的肉孜江,心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窗外的风还在刮,可这小小的屋子,这带着烟火气的暖,却把所有的不安都挡在了外面——她知道自己的世界只有这一方院子,可只要有孩子、有这灶台上的热饭,就算守着这方寸之地,日子也能过得踏踏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