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的银杏正落得热闹，金箔似的叶子簌簌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铺就的论台上。今日是两京学子辩论会，四周早已围满了人，连廊下的朱漆柱子旁都倚着些看热闹的世家子弟。
袁善见来迟了些。他身着月白锦袍，领口袖缘绣着暗纹流云，腰间系着条玉带，手里慢悠悠摇着柄素面羽扇，扇骨是南疆进贡的紫竹。远远走来时，袍角扫过阶前的落叶，步履轻缓却自带股说不出的散漫贵气。他生得极好，眉峰斜挑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翘，笑时眼底像盛着碎光，偏生唇线又抿得清薄，瞧着便带了几分不易近人的疏离，偏这疏离里又藏着勾人的劲儿，活脱脱像画里走出来的狐狸精。
“袁公子可算来了！”旁边有人拱手，“今儿个对手是江南来的周小公子，听说才学了得。”
袁善见没接话，只漫不经心地抬眼往论台另一侧看。这一眼，手里的羽扇便顿住了。
论台那头站着位女公子，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穿了件烟霞色的绫罗襦裙，领口袖边滚着圈浅粉的绦子，腰间系着条同色的蹀躞带，坠着几颗圆润的珍珠，走动时轻轻撞着，发出细碎的响。她梳着双环髻，髻上簪了两支赤金点翠的小钗，鬓边还垂着两缕发丝，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着。
最惹眼的是那张脸。粉裙衬得她肌肤赛雪，脸颊透着健康的桃粉色，像刚剥壳的荔枝，水嫩嫩的，连鼻尖都带着点粉。她正侧耳听身边伴读说话，嘴角微微扬着，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眼瞳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瞧着又娇又俏，偏眼神里又带着股不服输的清亮。
袁善见喉结轻轻动了下，忽然觉得舌尖有些发痒。他摇着羽扇往前走了两步，听见旁人低声议论：“那就是周家的小女公子，名唤以棠，听说在江南时就常与男子论辩，从不输阵。”
周以棠似是察觉到目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先是愣了愣，随即弯了弯眼，露出个客气又带点狡黠的笑。那笑容落在袁善见眼里，竟比廊下的阳光还要晃眼。
他忽然想起家中母亲常念叨的“宗妇”标准——出身要好，性情要灵，相貌更得配得上袁家的门面。从前他总觉得这些话听得厌烦，可此刻看着论台上那个穿着粉裙、眼神亮晶晶的少女，心里竟莫名冒出个念头：这女公子，合该是我袁氏宗妇。
“请双方入位！”司仪高声唱喏。
周以棠提着裙摆走上论台，经过袁善见身边时，故意停了停，声音清脆如莺啼：“袁大才子？久仰大名。今日还请手下留情。”
她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桃花香，混着少女特有的清甜，随着说话的气息拂过袁善见的耳畔。他低头看了眼她粉嘟嘟的脸颊，忽然觉得方才那点舌尖的痒意更甚了。
“周小公子客气。”袁善见摇了摇羽扇，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只是学问之道，素来只论对错，不论情面。”
周以棠挑眉，眼里的好胜心被挑了起来：“如此正好，我也想瞧瞧，两京第一才子的名头，到底掺了多少水分。”
说罢，她转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烟霞色的裙摆在石板上扫过，留下道轻盈的弧线。袁善见望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羽扇摇得更慢了，唇角勾起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他想，这场辩论会，怕是会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得多。毕竟，能让他第一眼就觉得“合该是我家的”，这女公子，还是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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