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胜美从钱包里抽出足够的现金,递给母亲:“这是接下来的医药费和住院费。”她的声音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樊母一把抓过钱,像是怕她反悔似的,飞快地塞进口袋,脸上的哀戚立刻被一种目的达成的松懈冲淡了些许,但嘴上依旧不停:“哎,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爸这病可得好好治,后续调养也要钱……”
樊胜美没有理会母亲的絮叨,她拉过另一张塑料凳,在离病床稍远的地方坐下,明确表示她只是来支付医疗费和确认病情,并非回来妥协或认错。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父亲依旧背对着她,无声地表达着抗议。母亲数完了钱,安心了,又开始长吁短叹,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樊胜美,琢磨着下一步。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探头探脑地溜了进来。是樊胜英。
他看起来比上次在派出所时更邋遢了些,眼神闪烁,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和讨好。他一进来,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父亲,然后目光就黏在了樊胜美身上,搓着手,讪笑着:“妹……妹妹,你回来了……”
樊胜美冷眼看着他不说话。母亲立刻像是找到了盟友,压低声音却带着夸张的控诉:“胜英你可算来了!你看看你爸!都是被那些人给害的!你妹妹现在倒是回来了,可这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我们呢……”
樊胜英缩了缩脖子,不敢接母亲的话,只是凑近樊胜美几步,声音带着哀求:“妹,这次……这次真不怪我……是那帮人太不是东西了!他们找到家里来,说话太难听,爸才气不过……你……你能不能……再帮我想想办法?他们说了,要是再不还钱,下次就不是上门这么简单了……”
果然。甚至没有一句对父亲病情的真正关心,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债务上。他甚至觉得父亲的这次发病,是他继续向妹妹索取的筹码。
樊胜美感到一阵恶心。
她抬起头,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樊胜英:“想办法?你想让我想什么办法?卖血还是卖肾替你还债?樊胜英,爸还躺在这里,你脑子里就只有你的债吗?”
她的声音不高,但在嘈杂的病房里显得异常清晰冰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威慑力。
樊胜英被噎得一愣,似乎没料到妹妹会这么直接强硬地怼回来,脸上那点讪笑僵住了。
王母娘娘见状,立刻帮腔:“胜美!你怎么说话呢!他是你哥哥!他现在有难处,你不帮谁帮?难道真要看着那些人把他逼死吗?你爸都这样了,这个家不能再散了啊!”
“家?”樊胜美猛地看向母亲,积压了一路的情绪和失望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声音微微发颤,“妈,你告诉我,这个家到底是怎么散的?是因为我不肯无限度地填无底洞,还是因为哥哥一次又一次惹是生非、而你一次又一次无底线地纵容才散的?爸躺在这里,最该负责、最该着急想办法的是谁?是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还是他这个闯祸的儿子?!”
她的话像一连串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长期以来家庭中扭曲的真相。病房里其他床的病人和家属都悄悄竖起了耳朵,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来。
王母娘娘被问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口结舌。樊胜英更是缩起了脖子,不敢直视樊胜美的目光。
病床上,樊建国猛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他依旧固执地没有转过身。
樊胜美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冷得像一块铁。她站起身,不再看母亲和哥哥。
“爸的医药费我会负责到底,这是我做女儿的本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至于其他的,谁欠的债,谁自己解决。我不会再出一分钱。如果你们觉得我狠心,那就算我狠心吧。”
她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就往外走。
“胜美!你去哪儿!”母亲在她身后急得大叫。
“我去找医生再了解一下情况,然后找个地方住。”樊胜美头也不回地答道,“医院需要安静,爸也需要静养。我留在这里,只会让他更生气。”
说完,她大步走出了病房,将母亲焦急的呼喊和哥哥无措的目光,以及病房里那些探究的视线,统统甩在了身后。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樊胜美却觉得胸口的闷气散了不少。
第一次,她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泥潭里,清晰、强硬地划出了自己的界限。
虽然过程伴随着心痛和争吵,但她知道,这是必经之路。她不能再被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