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巷的童年

盛夏的槐花巷，槐树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细碎的花瓣随风飘落，像一场永不落幕的雪。七岁的晴儿总爱光着脚丫踩在青石板路上，辫子随着奔跑一跳一跳，笑声清脆得能震落树梢的花瓣。

“尔泰！快来追我呀！”她转身朝巷尾那扇雕花木门大喊，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十岁的尔泰拎着竹编小筐走了出来。他穿着月白短衫，袖口沾着墨迹，显然是刚写完夫子布置的功课。见晴儿在巷子里疯跑，他无奈地摇摇头，却仍将小筐塞进门槛旁的石缝里，追了上去。

晴儿故意往槐树丛深处钻，裙摆扫过草丛，惊起几只蝴蝶。尔泰步子稳，却始终与她保持三步距离，既不追上，也不落下。“慢些，当心绊倒。”他总在身后提醒，声音温润如槐花蜜。

两人追逐到巷子尽头的槐花树下，晴儿突然停住，脚尖踢起一块石子，石子不偏不倚砸向树梢。霎时，槐花如雨般簌簌落下，淋了尔泰满头。他愣在原地，晴儿却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尔泰变成花和尚啦！”

尔泰抹了把脸上的花瓣，从袖袋里掏出帕子，蹲下身仔细擦拭晴儿脚踝上的泥渍。方才奔跑时，她蹭破了皮，血丝渗了出来。“疼就喊疼，总逞强。”他语气带着责备，指尖却极轻，仿佛触碰易碎的瓷器。晴儿盯着他垂眸的睫毛，忽然伸手揪下一片槐花瓣，塞进他嘴里：“苦的不许皱眉！”

夕阳西斜，晴儿母亲在巷口唤她回家。尔泰拾起小筐，里面装着刚采的槐花，预备晒干给晴儿泡茶——她总说槐花茶能治她画画时“脑子里的乱麻”。两人并肩往回走，晴儿忽而停步，仰头望向槐树：“尔泰，我们在这棵树下埋个东西好不好？”

尔泰不解，却见晴儿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铜钱，郑重塞进他手心：“你挖坑，我放铜钱，以后每年都来埋一样东西，等长大了一起挖出来看！”他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终是点头。槐树根系盘错，他费了好大劲才挖出小坑，晴儿将铜钱放入，又覆上土，踩得实实的。

夜幕渐临，尔泰送晴儿到家门口。她忽然转身，将一朵槐花别在他耳后：“明天，我要画一百朵槐花，你帮我数数！”说罢，蹦跳着进了门。尔泰摸了摸耳后的花，花瓣边缘的露水沾湿了指尖，凉意渗进心里，成了他此后多年反复咀嚼的滋味。

槐花巷的夜静了，唯有树影在月光下摇曳，仿佛将两个孩童的影子，织进了永恒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