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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跳在我舌尖融化1

乱写接诡秘单

沈析的味觉能尝到情绪。

甜是快乐,酸是悲伤,苦是愤怒,辣是欲望。

他开着一家小甜品店,躲在城市角落,偷尝人间百味。

直到江屿推门而入,浑身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空无”味道。

这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成了他味觉世界的第一个例外。

沈析不甘心,每天变着花样给江屿做甜品。

“尝尝这个,芒果慕斯。”

“谢谢。”江屿接过,面无表情地吃完。

沈析舌尖依旧一片虚无。

直到那天停电,黑暗里传来压抑的喘息。

沈析下意识碰了碰江屿的手——

刹那间,他舌尖炸开一片浩瀚星空,亿万星辰在味蕾上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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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析的舌尖,是一座二十四小时不休不眠的情绪展览馆。

开幕展是清晨的第一位客人,一位眼睑浮肿的年轻女人,指尖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睫毛膏膏体,点了杯特浓美式,不要糖,也不要奶。沈析转身操作咖啡机的间隙里,那股熟悉的、铁锈混着腐败果实的酸涩感已经漫了上来,顽固地扒在他的舌根。是悲伤,熬了一夜,浓度高得几乎结块。他不动声色地完成了订单,递过咖啡时,指尖与对方有一瞬的触碰,那酸味更重了,几乎要让他打个激灵。

女人接过杯子,低声道了句谢,声音沙哑。沈析只是点了点头,舌根抵住上颚,试图驱散那令人不快的余味。

展览持续进行。午间涌入一波上班族,西装革履,步履匆匆,他们带来的味道杂乱而激烈。焦糊的苦味是甲方案被毙掉后的怒火,辛辣到呛人的是乙对同事升迁隐秘的嫉妒,甜得发腻、带着人工香精感的,是丙刚刚陷入热恋的眩晕——这种甜,沈析不喜欢,太浮夸,太短暂,像劣质糖精堆砌的空中楼阁,往往几小时后就消散殆尽,留下空虚的渣滓。他像个后厨的魔术师,同时也是唯一的品尝者,精准地调配着糖粉与奶油的剂量,试图用甜美的表象去平衡、去掩盖那些真实的、赤裸的情绪之味。大多数时候,他能成功。一块层次丰富的巧克力熔岩蛋糕,或许能暂时压住舌间一缕苦涩;一杯清爽的荔枝气泡饮,或许能冲淡一些酸楚。

他躲在这间名为“方糖”的、藏在城市旧街转角的小小甜品店里,玻璃橱窗擦得亮晶晶,映着外面一棵半枯的老槐树。这里是他偷尝人间的安全屋,也是他唯一的堡垒。

直到江屿推门而入。

那是一个周五的黄昏,雨刚停,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云层,把湿漉漉的柏油路面染成一种暧昧的橘红色。风铃“叮咚”一响,沈析正低头给一个红丝绒蛋糕胚抹面,一股微凉的、带着室外水汽的风拂了进来。

他抬起头。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领口规整地扣着,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偏白的手腕。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睫低垂,遮住了眸色,但五官轮廓清晰利落,像用最硬的铅笔精心勾勒出来的。他站在门口,目光淡淡地扫过店内暖黄的灯光和原木色的桌椅,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只是随意看看。

沈析习惯性地调动起味蕾,准备迎接一种新的、或者某种熟悉的情绪味道。也许是雨后的忧郁(带着潮气的微酸),也许是下班后的放松(清淡的甜),或者是对甜品的期待(更浓郁的甜)。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舌尖,一片虚无。不是寡淡,不是平淡,是彻头彻尾的、绝对的“空无”。仿佛这个人周身自带一个无形的屏障,将他所有的内在情绪彻底隔绝,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泄露。

沈析握着抹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这太反常了。从他十六岁那个高烧的夜晚醒来,发现自己能用舌尖“品尝”到他人情绪开始,整整八年,他从未失手。快乐是甜的,悲伤是酸的,愤怒是苦的,欲望是辣的,爱是……一种复杂而温暖、像融化了的阳光的味道。他尝过成千上万种情绪,浓的淡的,真的假的,好的坏的。

唯独没有尝过“空无”。

男人走向柜台,步态沉稳。他的视线落在冷藏柜里各色精致的甜品上,却没有寻常顾客那种或欣喜或犹豫的神色,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一个抹茶千层。”他的声音也如其人,清冽,平稳,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沈析应了一声,熟练地夹起蛋糕,装入纸盒。在递过去、接过钞票的瞬间,他们的指尖有了一次短暂的接触。微凉,干燥。

味蕾依旧死寂。空无。彻底的空无。

江屿接过蛋糕,微微颔首,转身便离开了。风铃再次响起,门合上,隔绝了他清瘦的背影。

沈析站在原地,舌根下却因为那持续了几秒的“空无”刺激,反常地分泌出一点酸意。不是尝到的,是他自身产生的,一种混合着巨大困惑与强烈不甘的情绪。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那天晚上,沈析罕见地失眠了。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他闭上眼,舌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种“空无”的触感,像站在一片绝对的真空里,失重,茫然,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他不信邪。

第二天,江屿又在相近的时间出现,依旧是白衬衫,依旧面无表情地点了同样的抹茶千层。沈析提前在柜台边放了一小碟刚烤好的杏仁脆饼,淋了厚厚的巧克力酱。

“新品,试试?”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随意的推荐。

江屿看了那碟饼干一眼,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然后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沈析看着他离开,第一次觉得这男人礼貌的拒绝如此碍眼。他捻起一块杏仁脆饼塞进自己嘴里,舌尖立刻泛起坚果烘烤后的焦香和巧克力甜中带苦的醇厚——属于他自己的,一点点挫败和更多的不服气。

第三天,沈析换了一种策略。他做了一份酒渍樱桃黑森林,巧克力的微苦与樱桃白兰地的馥郁香气交织,是他自信能挑动绝大多数人味蕾的得意之作。他切了一小块,放在精致的骨瓷碟里。

江屿来时,他主动推过去。“今日试吃,给点意见?”

这次,江屿的视线在那块深褐色的蛋糕上停留了稍长的时间,然后,他抬起眼,看向沈析。那是沈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瞳仁是极深的褐色,近乎墨黑,里面没有任何探究,也没有任何拒绝,只是纯粹地看着,像看一件家具,或者窗外的树。

“谢谢。”他还是那两个字,然后用附赠的小叉子,一小口,一小口,缓慢而精准地吃完了那块蛋糕。他的吃相极其文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脸上也依旧没有任何享受或评价的神色。

沈析屏住呼吸,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了舌尖。

空无。依旧是那片该死的、坚不可摧的空无。

连一丝甜味,一丝酒意,都没有尝到。仿佛他吃下去的,只是一团虚无的空气。

沈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同时,一种更加强烈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这个人,江屿,他到底是什么做的?他的情绪呢?被藏到哪里去了?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情绪?

他开始更细致地观察江屿。他总是在黄昏时分出现,独自一人。他点单时从不犹豫,永远只要抹茶千层。他吃东西的速度不快不慢,吃完后会在靠窗的位置坐一会儿,看着窗外,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离开时,背影总是挺直而孤独。

沈析试遍了方法。他故意在找零时多放一枚硬币,江屿会平静地指出并归还;他尝试搭讪,问及天气或者对甜品的看法,江屿的回答永远简短而疏离,“还好”,“不错”;他甚至在某天播放了一张据说能让人放松愉悦的轻音乐专辑,江屿坐在那里,姿态没有任何变化。

一无所获。江屿像一座被绝对零度冻结的深海,沈析所有试探的触角伸过去,都只能感受到那冰冷而彻底的“空无”。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临近打烊,天空毫无预兆地炸响一声惊雷,随即暴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几乎在同时,“啪”的一声,店内陷入一片漆黑。跳闸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惨白的光瞬息间照亮室内,又迅速隐去,留下更深的幽暗。雨声更显喧哗。

沈析正在后厨清点物料,猝不及防的黑暗让他心里一紧。他摸索着走到前厅,借着一次闪电的光亮,看到江屿还坐在他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身影在明灭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

“抱歉,可能是线路问题,”沈析朝着那个方向说,“我去看看电箱。”

他凭着记忆走向门口电箱的位置,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当一声。就在这时,又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撕裂夜空,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几乎要震碎玻璃的炸雷!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短促的喘息从窗边传来。

沈析下意识地朝那边望去。闪电的余光还未散尽,他隐约看到江屿的身体似乎蜷缩了一下,双手紧紧抓着桌沿,指节在那一瞬间的白光中显得异常突出。

他在害怕?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析已经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脚步。黑暗和雷声让他也有些心慌,更重要的是,他对江屿的反应感到震惊。那个仿佛没有情绪的冰山,居然会害怕打雷?

他摸索着走到江屿桌旁,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湿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你没事吧?”沈析轻声问,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和渐远的雷声里显得有些微弱。

没有回应。只有压抑的、尽可能放轻的呼吸声。

沈析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试图去拍一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他的指尖在黑暗中不确定地向前,先是触碰到了一点微凉的、棉质的衣料,然后往下,碰到了什么更凉、但带着一丝生硬质感的东西——是江屿紧紧攥着桌沿的手背。

他的指尖,无意中覆盖在了江屿的手背上。

那一瞬间,仿佛宇宙诞生。

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味道。不是甜,不是酸,不是苦,不是辣。

是光。是浩瀚无垠的、冰冷的星光,裹挟着宇宙尘埃的颗粒感,在他的舌尖轰然炸开。是无声的爆炸,是亿万星辰同时熄灭又同时诞生的壮丽与死寂。是极致的绚烂,也是极致的荒芜。是某种庞大到超越情绪本身的东西,是……恐惧。但这不是寻常的恐惧,不是那种带着酸腐气味的怯懦,而是一种深植于灵魂本源、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战栗与敬畏,冰冷,纯粹,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毁灭性的美感。

这庞大的星潮席卷了他的每一颗味蕾,冲刷着他的神经末梢,强烈的冲击力让他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几乎要站立不住。他猛地抽回手,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电源恢复,头顶的灯光重新亮起,驱散了黑暗。

沈析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桌子才稳住身体。他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舌尖还残留着那浩瀚星空的余韵,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震颤。

他惊魂未定地看向江屿。

江屿已经迅速恢复了之前的坐姿,仿佛刚才黑暗中那个蜷缩、紧绷的身影只是沈析的幻觉。只有他微微泛白的指关节,和比平时更加抿紧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泄露了一丝痕迹。

他抬起眼,看向沈析。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某种可以称之为“内容”的东西,虽然那内容复杂难辨,像骤然被灯光惊扰的深海生物,迅速隐没回巢穴深处。他的视线在沈析惊愕未消的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极快地扫过刚才被沈析触碰过的手背。

“……谢谢。”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顿了顿,又补充了两个字,“灯光。”

沈析张了张嘴,舌尖那片冰冷的星空仍在无声地膨胀、旋转。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屿站起身,依旧维持着那副近乎完美的平静表象,步履甚至比平时更稳一些,推开店门,走进了门外还未停歇的雨幕中。

风铃在他身后空洞地响着。

沈析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盯着刚才触碰到江屿的指尖。那里没有任何痕迹,但他整个口腔,乃至整个灵魂,都还在为那瞬间的接触而剧烈震颤。

空无?

不。

那里面不是空无。

那里面是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暴烈的、瑰异的、正在无声咆哮的宇宙。

而他现在,渴望着再次坠落其中。

( 嗯嗯,对,大概就是不想起名字了,我觉得江屿挺好听的,所以我就直接叫江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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