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分科表上的小心思
周一的清晨，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崔思廷的课桌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他比平时早了十分钟到教室，却发现沈延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正低头涂涂画画着什么。
这很不寻常。沈延通常是踩着早读铃冲进教室的那一个。
“早啊老崔！”沈延抬头，笑容灿烂得有些不自然，“给你带了豆浆，还是无糖的。”
崔思廷瞥了一眼桌上的豆浆，又看了看沈延手底下压着的那张纸——那是分科志愿表的复印件。
“你在干什么？”崔思廷放下书包，问道。
“没什么，就是研究一下这个分科表的设计。”沈延故作轻松地说，但手指却下意识地盖住了纸上的某个部分，“你说这表格为什么非要用蓝色边框？多压抑啊，换成彩虹色不好吗？”
崔思廷没接话，只是拿出英语书开始早读。但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沈延整个早读期间都没有像往常一样睡觉或者偷偷看漫画，而是对着那张分科表发呆，偶尔在上面写写画画。
下课铃响，沈延立刻把那张纸塞进书包最里层，动作快得像是藏什么违禁品。
“我去趟厕所。”沈延站起身，匆匆离开教室。
崔思廷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趁教室里没人注意，他伸手从沈延书包里抽出了那张分科表。
表格上，理科选项被打了个大大的勾，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而在表格空白处，沈延用铅笔画满了各种涂鸦——一只戴着眼镜的猫（怎么看都像在影射崔思廷），一个在踢石头的火柴人（显然是自画像），还有一堆杂乱无章的数学公式和物理符号。
在表格的最下方，有一行极小的字，需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
“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崔思廷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然后迅速把表格塞回原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他的耳根微微发红，但表情依然镇定自若。
沈延回来时，崔思廷正在认真做课间操，动作标准得可以当示范视频。
“老崔，你觉不觉得课间操特别傻？”沈延一边懒洋洋地伸展手臂，一边说，“尤其是这个体转运动，每次转到后面我都看见张胖子在偷偷吃零食。”
崔思廷没理他，继续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个动作。
“对了，分科表你交了吗？”沈延状似无意地问。
“还没。”
“打算什么时候交？”
“这周内。”
沈延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你说，要是有人为了别的原因选科，是不是特傻？”
崔思廷终于停下动作，转头看他：“比如？”
“比如...为了方便以后踢球？”沈延眼神飘忽。
“理科班一样有足球队。”
“那...为了离小卖部近一点？”
“文科班和理科班教室在同一栋楼。”
沈延噎住了，半天才嘟囔：“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崔思廷转过身，继续做最后的整理运动：“做选择是自己的事，没必要找借口。”
沈延盯着他的后背，眼神复杂。
午休时间，沈延罕见地没有缠着崔思廷，而是跑去操场踢球了。崔思廷独自在教室写作业，却发现自己难得地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外，寻找那个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
“在看沈延？”前座的女同学突然回头，笑着问。
崔思廷迅速收回目光：“没有。”
女同学眨眨眼：“你们感情真好，肯定会选一样的科吧？”
崔思廷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写题。但笔尖在纸上停留太久，洇开了一小片墨迹。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正在讲解《逍遥游》。沈延似乎还沉浸在午休的兴奋中，在课本空白处画起了足球战术图。
“沈延，”语文老师突然点名，“你来解释一下‘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是什么意思。”
沈延慌忙站起来，战术图差点掉在地上。他支吾了半天：“就是...全世界都夸你，你也不骄傲；全世界都骂你，你也不...不沮丧？”
“解释得对，但下次请注意听讲。”老师示意他坐下。
沈延松口气，刚坐下就感觉旁边递来一张纸条。是崔思廷的字迹：
“庄子要知道他的思想被你拿来和足球战术画在一起，怕是要气得活过来。”
沈延忍不住笑出声，在下面回复：“这说明庄子的思想放之四海皆准，连足球场都适用。”
纸条传回去后，崔思廷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像素点。这个细微的表情被沈延精准捕捉，他像是中了奖一样开心，整节课都坐得笔直。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教室。沈延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老崔，今天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了，我去交分科表。”
崔思廷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填好了？”
“嗯，填好了。”沈延拍拍书包，“终于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崔思廷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等沈延离开后，崔思廷独自走向教师办公室。他的分科表已经填好了，理科，和所有人预期的一样。
在办公室门口，他意外地遇见了沈延——对方正站在那里，来回踱步，像是等待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崔思廷问。
“等你啊。”沈延理直气壮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会今天来交表。”
崔思廷绕过他，准备进办公室。
“等等！”沈延拉住他的胳膊，“老崔，我...我其实...”
崔思廷停下来，看着他。
沈延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掏出那张被涂得花花绿绿的分科表：“我选了理科。”
崔思廷的目光落在表格上那个清晰的勾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
“我知道。”他说。
“你怎么知道的？”沈延惊讶地问。
“你物理竞赛班的报名表昨天就交上去了。”
沈延噎住，然后挠头笑了：“还是你了解我。”
两人一起走进办公室，把表格交给班主任。班主任看了看沈延那张涂鸦遍布的表格，无奈地摇头：“沈延啊，你这表格都能当漫画看了。”
沈延笑嘻嘻地回答：“老师，这说明我思维活跃，适合学理科。”
走出办公室，夕阳正好，将走廊染成金色。沈延突然加快几步，转身面对崔思廷，倒退着走路。
“老崔，我刚才没说完——我选理科，不只是因为适合学物理。”
“哦？”
“还因为...”沈延故意拖长音，眼睛亮晶晶的，“理科班的窗外视野更好，适合看云！”
崔思廷停下脚步。有那么一瞬间，沈延觉得他好像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但最终，崔思廷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沈延满意。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走廊里人来人往，同学们吵吵嚷嚷地讨论着周末计划、新出的游戏、难解的数学题。但在这一角，时间仿佛静止了。
崔思廷看着沈延期待的眼神，终于开口：
“你的分科表背面，沾了豆浆渍。”
沈延愣住，慌忙拿起表格查看：“哪里？不可能啊我明明——”
他忽然停住，因为意识到崔思廷在开玩笑——这太罕见了，堪比看见冰山跳舞。
而当他抬头时，崔思廷已经走出几米远，夕阳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
“喂！老崔你等等我！”沈延追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你居然会开玩笑了！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崔思廷没有推开他，只是淡淡地说：“一直都会，只是你的笑话通常不好笑。”
“那什么样的笑话你觉得好笑？”
“不好笑的笑话。”
沈延假装受伤地捂住胸口：“你这人太难取悦了！”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影子在夕阳下又一次交汇。远处，足球场上还有学生在训练，哨声和呼喊声随风飘来。
“对了，”沈延突然想起什么，“下周我生日，我妈说可以请朋友来家里吃饭。”
崔思廷没说话。
沈延用胳膊肘碰碰他：“你来不来？我妈做的糖醋排骨可是一绝。”
“看情况。”
“别啊，你必须来！”沈延停下脚步，表情难得认真，“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有些犹豫，眼神也飘向别处。
崔思廷看着远处操场上奔跑的身影，轻轻点头：“嗯。”
就这一个字，让沈延的笑容瞬间绽放，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亮。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重新搂住崔思廷的肩膀，“走吧，我请你喝奶茶，庆祝我们即将继续的同桌生涯！”
“不用。”
“用！今天必须我请客！”沈延拽着他往校门口走，“毕竟，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刻——你崔思廷居然会开玩笑了！得记入史册！”
崔思廷任由他拉着走，在没人注意的角度，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这个微笑，恰好落在沈延回头的那一瞬间。
“我看见了！”沈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笑了！你真的笑了！”
“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视力5.0！”
“那是光线反射。”
“崔思廷你耍赖！”
夕阳下，两个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们的影子紧紧依偎，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而那张被沈延塞回书包深处的分科表背面，其实根本没有豆浆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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