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朋友圈、物理竞赛与“最佳听众”
篮球赛的胜利让沈延的人气在年级里又上了一个台阶。周二课间，他的座位周围总是格外热闹，像个小型的社交中心。
“延哥，昨天那个三分太帅了！绝杀啊！”体育委员周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用力拍着沈延的肩膀，嗓门洪亮。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沈延笑嘻嘻地应着，手里转着笔，目光却习惯性地瞟向旁边安静做题的崔思廷。
“得了吧你，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前座的女生林薇回过头，笑着吐槽，同时不经意般地将一盒酸奶放在沈延桌上，“喏，奖励你的。”
“谢了薇姐！”沈延也不客气，插上吸管就喝。
“沈延，周末社团招新，来我们街舞社看看吧？你这身板，不跳舞浪费了。”另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发出邀请。
“我？跳舞？”沈延指着自己，做了个极其夸张的扭胯动作，“我怕把地板跳出个窟窿！”
周围一阵哄笑。
崔思廷置身于这片喧嚣之外，仿佛自带静音结界。他戴着那副沈延送的黑色耳机（虽然没在播放音乐），专注地验算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笔尖流畅，不受干扰。只有当沈延的笑声过于响亮，或者人群挤到他桌边时，他才会几不可察地微微蹙眉。
“喂，老崔，”沈延应付完一圈朋友，终于拨开人群，凑到崔思廷身边，压低声音，“这道题你看看，我总觉得我解得有点别扭。”他把自己的草稿本推过去，上面是那道困扰不少同学的电磁学难题。
周围的同学看到这一幕，都见怪不怪。谁都知道，沈延虽然朋友遍天下，但遇到真正的难题，第一个找的永远是旁边这位“冰山学霸”。
崔思廷摘下一边耳机，目光扫过沈延的解题过程，拿起红笔，在一个关键步骤上画了个圈：“这里，洛伦兹力方向判断错了。”
“啊？怎么会？”沈延凑得更近，脑袋几乎要和崔思廷的碰到一起，带着刚喝完的草莓酸奶味。
“自己看题干。”崔思廷用笔尖点了点题目中的某个条件，声音平静。
沈延盯着看了几秒，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靠！原来是这样！老崔你真是火眼金睛！”他拿起笔唰唰修改，问题迎刃而解。
“啧啧，又是专属辅导。”周明抱着胳膊，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沈延，你小子运气真好，跟学神坐一起。”
林薇也笑：“可不是嘛，我们都羡慕不来。”
沈延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我们这叫优势互补，黄金组合！”他说着，习惯性地想把胳膊搭上崔思廷的肩膀。
崔思廷在他碰到自己之前，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重新戴上了耳机，隔绝了外界。沈延的手落了空，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转而揽住周明的脖子：“走！上厕所去！”
看着沈延被周明和其他几个男生簇拥着离开教室，林薇转过头，对依旧在安静做题的崔思廷轻声说：“他其实很在意你的看法。”
崔思廷笔尖未停，仿佛没听见。
林薇也不在意，笑了笑，转回去了。
下午，学校公布了物理竞赛小组的成员名单。崔思廷和沈延毫无悬念地名列其中。小组第一次集训安排在放学后，由一位严厉的物理特级教师负责。
集训教室里坐着的都是年级里的物理尖子，气氛比平常班级严肃许多。沈延一改平日的跳脱，听得十分认真，偶尔皱眉思考。
讨论环节，老师出了一道极具挑战性的题目。教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和偶尔翻书的声音。几分钟后，有人开始小声讨论，但思路似乎都陷入了僵局。
沈延咬着笔帽，盯着题目，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节奏。他尝试了几种方法，都感觉不对。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崔思廷。
崔思廷已经停下了笔，目光落在题目上，眼神专注而深邃，像是在脑海中构建整个物理图景。他没有看沈延，但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困扰，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气音，说了两个词：“能量守恒，临界点。”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只有离他最近的沈延能听见。
沈延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拨云见日！他立刻低头，沿着这个思路重新演算，很快便找到了突破口，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
他兴奋地转过头，想对崔思廷说什么，却见对方已经举起了手，用清晰冷静的语调，向老师阐述了一条更为简洁优美的解法，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老师赞许地点了点头。
沈延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看着崔思廷冷静完美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找到答案而升起的雀跃，莫名地掺杂了一丝微小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好像……自己总是慢他一步。
但他很快甩开了这莫名的情绪，在崔思廷说完后，也举手补充了自己基于那个提示想通的另一个理解角度，虽然不如崔思廷的解法精炼，但更直观，也得到了老师的肯定。
集训结束，已是华灯初上。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
“崔思廷，沈延，你们两个等一下。”老师叫住了他们，“这次市里的竞赛，学校对你们期望很高。你们俩思路互补，私下可以多交流。”
“没问题，老师！”沈延爽快地答应，笑容灿烂。
崔思廷只是点了点头。
走出教学楼，凉风习习。几个同样参加集训的同学围了上来。
“两位学神，今天又帅了我们一脸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道，“尤其是沈延你最后那个补充，绝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同桌！”沈延与有荣焉般地搂住崔思廷的肩膀，这次崔思廷没有躲开，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走吧走吧，饿死了，一起去后街吃点东西？”另一个同学提议。
“好啊！老崔，一起？”沈延看向崔思廷，眼神期待。
崔思廷看着眼前这群热情洋溢的同学，又看了看身边笑得没心没肺的沈延，沉默了两秒，还是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回去了。”
“啊？又不去啊？”沈延脸上的失望明显了些。
“人家崔思廷要回家用功呢，哪像我们！”周明（他也进了竞赛组）揽住沈延，“走吧延哥，哥们儿几个陪你！”
“行吧……”沈延被朋友们拉着往前走，还不忘回头对崔思廷喊，“老崔，明天见！记得帮我看看今天最后那道题的另一种解法！”
崔思廷站在原地，看着沈延被朋友们簇拥着，嬉笑打闹着走远，身影融入夜色和路灯的光晕中，热闹非凡。
他独自一人走向相反的方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延发来的消息，一个傻乎乎的表情包，下面跟着一句：
【他们家的烧烤茄子你不吃真是亏大了！[图片]】
图片上是烤得滋滋冒油的茄子，上面铺满了蒜蓉。
崔思廷看着手机屏幕，冰冷的白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没有回复，将手机放回口袋。
街道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与沈延那边喧嚣的、属于广阔朋友圈的热闹相比，他这边是惯常的独行。
他想起沈延在竞赛小组里，因为自己一句提示而豁然开朗的眼神，想起他被朋友们包围时那发自内心的笑容，也想起他每次遇到难题时，第一个转向自己的依赖。
沈延的世界很大，朋友很多，热闹而拥挤。
而自己的世界很小，习惯了一个人，安静而有序。
他们本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轨道。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沈延那条热闹的轨道，总会时不时地、强硬地与他这条安静的轨道产生交集，带来噪音，也带来……一些他从未体验过的、扰人的温度。
崔思廷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
他加快了脚步。
对于那条过于喧嚣的轨道，他告诉自己，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理性且正确的选择。
只是，口袋里那仿佛还残留着沈延勾肩搭背时传来的体温，和手机里那张过于生活化的烧烤茄子图片，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
而远处的烧烤摊，沈延咬着一串烤肉，听着朋友们高谈阔论，笑声朗朗，眼神却偶尔会飘向手机屏幕，期待着那个几乎从不回复的对话框，能亮起一个简单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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