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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像一把利刃，切开了室内的昏暗。崔思廷先醒了过来，大脑有瞬间的空白，随即，昨夜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回笼——酒吧、搀扶、那个混乱的吻、同床共枕、以及他最终覆在沈延背上的手。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侧躺着，沈延几乎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脑袋枕着他的手臂，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锁骨处，带来一阵麻痒。而他的手，还搭在沈延的腰侧，保持着那个安抚的姿势。
【！】他像被烫到一样，瞬间抽回了手，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身体也猛地向后撤，想要拉开距离。
这一动，惊扰了枕边人。
沈延皱着眉哼唧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宿醉带来的头痛如同凿子敲打着他的太阳穴，视线模糊，思维迟钝。他花了几秒钟才辨认出眼前陌生的环境，以及……近在咫尺的、崔思廷那张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复杂紧绷的脸。
记忆的碎片开始拼凑：酒吧、林薇、喝酒、然后……然后他好像看到了崔思廷……再然后……
那个混乱的、带着泪水咸涩和血腥味的吻，如同高清电影般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
沈延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随即又迅速涨红，血液仿佛全都冲上了头顶。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大得差点从床上栽下去，头晕目眩感更加强烈。
“我……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声音沙哑得厉害，看着崔思廷，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尴尬和无地自容的羞愧。“对不起！老崔！我……我昨天喝多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语无伦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怎么会……他怎么能对崔思廷做出那种事？还是在那种情况下？他想起自己最后那近乎乞求的“再亲一口”，想起那个从凶狠到温柔的吻，想起自己像个撒酒疯的傻子一样……完了，全完了。崔思廷一定会觉得他恶心透了，变态，无可救药。
崔思廷也已经坐起身，背对着他，正在穿外套，动作看似有条不紊，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他没有看沈延，只是沉默地系着扣子。
这沉默像一座山压在沈延胸口。他更慌了，赤着脚跳下床，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哪怕对方根本不想听。
“老崔你听我说！昨天……昨天我跟李浩他们打架是因为他们嘴贱！他们说我们……说我们……”他卡壳了，那些污言秽语他实在复述不出口，脸憋得通红，“反正我就是气不过！然后……然后我晕血了，是林薇送我去医院的……她打电话给你……我……我后来喝醉是因为……因为我……”
因为他难过，因为他后悔，因为他发现无论怎么努力，好像都无法靠近他，反而把他推得更远。但这些话，在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情之后，他还有什么脸说出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哽咽：“……对不起……我真的……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我保证……” 他低下头，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崔思廷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凝滞沉重的空气。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赫然已经过了平日起床的时间很久——他们迟到了。
崔思廷动作一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学校的号码。他没有立刻接，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过身，终于看向了沈延。
沈延还低着头，肩膀微微塌着，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巨大的沮丧和自我厌恶之中。
崔思廷的目光落在他凌乱的头发、通红的脸颊和紧紧抿住的嘴唇上。那嘴唇，昨夜曾那样用力地、带着泪水和绝望亲吻过他。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不是因为林薇。” 崔思廷开口了，声音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
沈延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和茫然：“……什么？”
“打架。”崔思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他混乱的表象，直视核心，“不是因为林薇。”
沈延愣住了，大脑因为宿醉和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运转缓慢。他呆呆地看着崔思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思廷却没有再解释。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越来越亮的天光，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似乎少了那份彻骨的冰寒：“先去洗漱。迟到很久了。”
说完，他拿着还在响铃的手机，转身走出了客房，留下沈延一个人站在原地，脑子里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嗡嗡作响。
【不是因为林薇？】
【那他为什么……】
【他知道了？他知道李浩他们说了什么？所以他……】
一个不可思议的、带着微弱火光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破土的新芽，颤巍巍地钻了出来。
沈延在原地呆立了几分钟，直到崔思廷在外面似乎已经接完了电话，并催促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慌忙冲进客房的卫生间。
用冷水狠狠扑了几把脸，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又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希望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等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走出客房时，崔思廷已经站在玄关，穿好了鞋，手里拿着他的书包和自己的，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查看课程表。晨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清瘦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听到脚步声，崔思廷抬起头。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又凝滞了一瞬。昨夜的吻，清晨的解释，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不是因为林薇”，所有的一切都横亘在两人之间，微妙而敏感。
沈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了。所有道歉、解释、或者试探的话，在目前的情况下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崔思廷也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不再冰冷，却也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最终，崔思廷将沈延的书包递给他，声音平淡：“走吧。”
他转身打开门。
就在他迈出脚步的瞬间，沈延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宿醉、慌乱、以及那簇微弱却顽固的希望之火灼烧下，“啪”地一声断了。
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冲动，猛地上前一步，从身后抓住了崔思廷的手腕。
崔思廷脚步一顿，回过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他。
沈延的脸红得快要滴血，眼神躲闪，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飞快地、极其轻柔地，在崔思廷的嘴角边啄了一下。
一触即分。
比羽毛更轻，比晨露更短暂。
却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了两个人的全身。
沈延做完这一切，立刻松开了手，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向后跳开一步，低着头，脖子都红透了，语无伦次地解释：“早、早安……我、我……这个是……是……谢、谢谢你昨晚……收留我！”
说完，他不敢再看崔思廷的反应，几乎是夺门而出，冲进了楼道，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崔思廷僵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被递书包的姿势。嘴角边那转瞬即逝的、带着沈延独特气息的柔软触感，如同一个小小的火星，落在了一片干燥的、名为“崔思廷”的荒原上。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真实的温热。
窗外，阳光正好。
楼道里传来沈延仓促下楼、差点绊倒的混乱脚步声。
崔思廷站在原地，许久，那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迟到已久的提示，然后迈步，跟上了那个慌乱逃窜的背影。
这个迟到的早晨，混乱，尴尬，却因为一个笨拙的、迟来的解释，和一个更加笨拙的、猝不及防的“早安吻”，悄然发生了某种决定性的、不可逆转的改变。
冰冻的河流，终于听到了第一声清脆的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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