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的夜,暖得不像话。
地龙烧得旺,铜炉里松香袅袅,红灯笼在廊下晃着,光影斑斑点点洒进厅中。厅内摆了五张乌木案几,上首是宁老夫人,左侧沈清辞陪坐,右侧萧景明冷眼旁观,宾客们陆续入席,寒暄声此起彼伏。
“侯夫人今日真是风采照人。”王氏端着酒壶,笑意盈盈地走来,动作轻柔地给沈清辞斟了一杯,“这酒是特意从江南运来的女儿红,听说最补气安神。”
沈清辞望着那盏清澈透亮的酒液,眉眼不动,只淡淡道:“多谢姨娘挂念。”
她伸手接过酒盏,指尖轻轻擦过杯沿,借着这个动作,悄悄将袖中玉佩边缘滑出一寸。玉佩是沈怀瑾所赠,雕的是《礼记》中“慎独”二字,暗藏机关——若酒中有毒,玉佩边缘会微微泛紫。
果然,片刻后,杯沿处浮起一层淡淡的紫色。
沈清辞心头一沉,面上却仍平静如常。
她略一低头,似是饮了几口,随即扶额轻叹:“酒烈,头有些晕……”
众人闻声纷纷侧目,有几位夫人都站了起来,关切问道:“侯夫人可要歇息?”
沈清辞轻轻摇头,靠在案几上,目光却悄悄扫向厅外。王氏果然按捺不住,借着更衣之名,悄然离席,绕向回廊暗处。
果然不出所料。
沈清辞闭了闭眼,心中已有定计。
“事成之后,兵部自会替你安排。”王氏的声音低而急促,语气中带着几分谄媚和兴奋。
她站在廊下的阴影里,对面是个青衫男子,身材瘦削,面容模糊,但那一身衣饰却分明不是侯府之人。
“你放心,我早就在酒中下了药,沈清辞喝了半盏,此刻应已头晕目眩。待她醉倒,宁老夫人便会以为她失仪,届时……”王氏笑得得意,“你们只需在外面候着,等消息一传出来,便可动手。”
“哼。”那男子冷哼一声,“你莫要节外生枝。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若你出了差错,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王氏脸色一僵,刚想再说什么,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抓人!”萧景明冷冷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利刃出鞘。
数名侍卫从回廊转角闪出,将王氏与那男子团团围住。
王氏惊呼一声,转身便要逃,却被两名侍卫架住。那男子反应更快,猛地拔腿欲跑,但脚下才动,便被另一名侍卫一脚踹翻在地,重重摔在石阶上。
“哎哟!”他疼得直哼,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侍卫一脚踩住肩膀,动弹不得。
“放肆!”王氏尖叫,“我是侯府姨娘,你们谁敢动我?!”
“你勾结外人,意图陷害侯夫人,还敢自称侯府姨娘?”萧景明缓步走来,目光冷冽,“来人,把他们押回去。”
“且慢。”沈清辞的声音从厅门口传来。
她已换了件素色长裙,面色如常,哪还有半分醉意?
“王氏,你当真以为,我会傻到一口喝下你的毒酒?”她走到近前,手中展开一封密信副本,“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兵部侍郎与你往来密切,密谋借今晚宴席嫁祸于我,进而动摇侯府根基。”
王氏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你……你胡说!”
“胡说?”沈清辞冷笑,“那你为何此刻还在回廊外与兵部的人密谈?”
她将密信副本递给萧景明:“这是从沈府带来的副本,父亲早已掌握兵部侍郎与王氏往来的证据。今日这一出,不过是将计就计。”
萧景明接过密信,略一扫视,眼中怒意更甚:“好一个兵部侍郎,竟敢插手侯府内务!”
他转头对侍卫下令:“即刻封锁兵部侍郎府邸,彻查其与边将往来之事。”
“是!”
侍卫领命而去,王氏瘫坐在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厅中众人已闻讯赶来,见状皆神色凝重。
宁老夫人坐在上首,神情莫测。
“母亲。”沈清辞缓缓走来,躬身行礼,“此事牵连不小,恳请母亲允许我协查此案。”
宁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开口:“好。”
满堂皆惊。
宁老夫人竟第一次当众表态,支持沈清辞处理侯府事务。
她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今日之事,若非清辞机警,侯府恐遭大难。她既识得文墨、通晓朝堂,又有沈家助力,由她查办此案,最为妥当。”
“是。”众人齐声应道。
宁老夫人看向王氏,眼中再无一丝温情:“将她打入柴房,听候发落。”
“母亲!”王氏尖叫,“您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
“闭嘴。”宁老夫人冷冷打断,“你还有什么脸面求饶?”
侍卫将王氏拖了下去,厅中一时寂静无声。
沈清辞站在厅中,望着宁老夫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这一刻,才是她真正立足侯门的开始。
夜更深了。
听雪轩灯火未熄,宾客们陆续散去,只剩下她一人立于窗前,望着远处沈府方向出神。
“夫人。”一名侍女低声唤她,递上一封信,“方才有人送来,说是您的旧识所托。”
沈清辞接过信,信纸泛黄,墨迹陈旧,似乎不是近日所写。署名赫然写着四个字:**沈府旧识**。
她眉头微蹙,缓缓展开信纸。
开头便是父亲曾提起过的“故人之子”,信中寥寥数语,却意味深长:
“昔年沈府有恩于某人,今见夫人身处风口浪尖,特来提醒一句:水底仍有暗流,切莫轻信旧友。”
沈清辞手指一紧,眼神微微一凝。
是谁……
还藏着?
她站在窗前,望着夜色中的沈府,低声道:“父亲,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风从檐下掠过,烛火轻轻摇曳。
听雪轩的灯火依旧明亮,映出她孤身一人,立于夜色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