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清辞站在窗前，手中那枚令牌的边角硌得掌心发疼。她想起今晨父亲书房里那股异香，那时她还年幼，只当是寻常香料。如今想来，竟像是某种暗号。

秋棠捧着披风进来时，正看见她盯着令牌出神。铜炉里的炭火将熄未熄，映得她侧脸轮廓分明，像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夫人，真要去沈府？"秋棠声音压得很低，怕惊了这满室寂静。

沈清辞没应声，手指轻轻摩挲令牌背面的刻痕。青瓷瓶底那个"竹"字，是父亲教她认字时画下的第一个图案。她记得那天院中落雪，父亲蹲在地上，一笔一划描给她看："你看，这个字像不像一节竹子？"

"我必须去。"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炭灰上的火星，"你去把西厢房那件男装拿来。"

秋棠不敢再劝。她服侍沈清辞换上短打，又将一根簪子小心塞进她袖中。烛光晃了晃，照见她鬓角微乱，倒比平日里更添几分锋芒。

夜风卷着未化的雪粒扑在脸上，沈清辞裹紧披风。侯府后门吱呀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回头看了眼听雪轩，灯火已灭，想来秋棠已按吩咐将门窗都掩好了。

沈府旧宅在城东，离侯府隔着三条街。往常白日里走过去也不过半炷香功夫，此刻却觉得路格外长。风打着旋儿钻进领口，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簪子，指尖触到金属的凉意，反倒安心了些。

推开沈府大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站在玄关处等了片刻，直到确认没有旁人听见，才轻手轻脚往书房去。

书案上的尘积了半指厚，父亲惯用的狼毫仍搁在笔架上。她走到墙角那排书架前，伸手按在《礼记》封面上。书脊微微凹陷，正是父亲当年藏机关的地方。

"咯嗒"一声，书架向旁滑开，露出一道窄窄的石阶。霉味混着樟脑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摸索着往下走。

密室不大，四壁都是木架，堆满泛黄的书册。油灯照亮最里间的檀木匣，那是父亲收藏重要信物的地方。她记得小时候偷看过一次，匣子里躺着块玉佩，上面刻着"慎独"二字。

正当她伸手去取匣子时，身后传来细微响动。她迅速转身，袖中簪子已握在手中。烛光晃动，映出墙上一个人影。

"是我。"萧景明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语气平静得不像深夜潜入民宅的人该有的样子。

沈清辞没有放下簪子："世子怎么来了？"

萧景明走近几步，月光透过天窗洒在他脸上。他今日穿着深色衣衫，腰间佩剑在暗处闪着微光。"我知道你要来。"

"所以呢？"沈清辞声音冷了几分，"是来阻止我？还是来告诉我真相？"

萧景明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过来。沈清辞借着烛光看清，那枚令牌背面也刻着"壬戌年清明"，与她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他们给我的。"萧景明道，"当时我还小，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和你的婚事有关。"

沈清辞感觉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她低头看着两枚并排的令牌，忽然想起赐婚当日父亲说的话："以德立身，以礼持家。"原来那时他就知道，这桩婚事本就是个局。

"你还知道什么？"她问。

萧景明摇头："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父亲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重情重义？"沈清辞冷笑一声，"所以他把我当棋子使？把我嫁给你，就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托辞嫁之计'？"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角落那个檀木匣前，掀开盖子。果然，在一堆旧信底下，她找到了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烛光映着父亲熟悉的字迹，沈清辞的手指慢慢收紧。信上写着："托辞嫁之计可行，然吾女聪慧，恐难骗过。怀瑾知此非良策，然国事为重......"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强迫自己继续往下读。信中提及柳砚，说他是计划的关键人物之一。还提到一个日期——正是王氏入府那天。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原来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幌子。"

萧景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烛火摇曳，映得他眉眼深邃。沈清辞忽然注意到，他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她问。

萧景明摊开掌心，是一片残破的青竹纹样，与她先前在空白信件上看到的图案如出一辙。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他说，"她临终前告诉我，要小心提防那些打着'国事'旗号的人。"

沈清辞望着那片青竹，突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一切？"

萧景明点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

"那你来做什么？"沈清辞声音发颤，眼中既有震惊也有受伤，"是来提醒我，不要查得太深？还是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萧景明上前一步："我来，是想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不是一个人。"

沈清辞后退半步，袖中的簪子攥得更紧："可我不信你。"

"我知道。"萧景明目光灼灼，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但请你相信，我从未把你当棋子。"

密室陷入沉默，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响。沈清辞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突然发现纸张边缘有一处细小的折痕。她轻轻展开，果然在背面找到一行小字："若事有变，可寻青竹印记。"

她将信收好，抬头看向萧景明："从今往后，我要自己布一盘局。"

窗外雪停风止，寂静中传来一声短促的梆子声。沈清辞捕捉到声响来源方向，记下这个可疑之处。她转头望向萧景明，见他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走吧。"他说，"天快亮了。"

二人先后离开密室，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清辞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那个藏满秘密的密室。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