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兽宗清河城分堂坐落在城东,高墙大院,朱漆大门,门前两尊石雕的镇山吼威风凛凛,在夜色中更显气派肃穆。与云奕那间破败的木屋相比,不啻云泥之别。
即便已是深夜,分堂侧门依旧有弟子值守。看到衣衫褴褛的云奕靠近,值守弟子立刻露出警惕和不耐烦的神色,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站住!分堂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云奕在台阶下停步,神色平静:“劳烦通传赵康赵师兄,就说云奕有要事相商,关乎昨日城西凶案真凶。”
那弟子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云奕,尤其是他脚边那只缩头缩脑、看起来比野狗还不如的“契约兽”,脸上露出讥讽:“就你?找赵师兄?还真凶?滚滚滚!赵师兄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狗爷”被那鄙夷的眼神激怒,刚想龇牙咧嘴在云奕脑子里开骂,却被云奕用眼神制止。
云奕并不动怒,只是从怀里摸出那枚代表御兽师身份的简陋木牌(昨天启灵仪式后登记的),以及——一枚亮闪闪的银币。他将银币和木牌一起递了过去,声音依旧平稳:“请务必通传,若赵师兄不见,我立刻便走,这银币仍是师兄的辛苦费。”
那值守弟子看到银币,眼睛亮了一下,态度稍缓,但还是狐疑地看了看云奕,又掂量了一下银币,最终哼了一声:“等着!”转身跑了进去。
“狗爷”在云奕脑子里嘀咕:“呸!狗眼看人低!一个看门的也这么嚣张!等爷恢复了,非把他……哎哟,小子你轻点掐!”却是云奕暗中用脚尖轻轻碰了它一下,让它闭嘴。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出来的并非赵康,而是昨天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张管事。张管事看到云奕,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惊讶,但还是压着性子道:“云奕?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赵师兄正在修炼,没空见你。”
云奕早料到不会那么顺利,直接抛出了诱饵:“我知道凶手藏匿的具体地点,并且,亲眼看到了它的一个……同伙。”
张管事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厌恶瞬间被震惊取代:“你说什么?!你找到了?在哪?是什么东西?”他急迫地追问,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又板起脸,“哼,胡言乱语!连望月犀都找不到,你能找到?”
“信不信由你。”云奕转身作势欲走,“既然赵师兄没空,那我只好去找巡卫队的周管事了,想必他应该会感兴趣。”
“站住!”张管事急忙喝止,脸色变幻不定。昨天云奕找到线索是事实,周管事后来确实也得了功劳。万一这小子真知道点什么……他不敢冒险让这功劳从赵康手里溜走。
“你……在此稍等!”张管事咬了咬牙,再次转身进去。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稍长。就在“狗爷”等得不耐烦,开始猜测赵康是不是睡死了的时候,张管事终于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侧身让开:“赵师兄让你进去。跟我来,别乱看别乱碰!”
云奕面色不变,跟着张管事走进侧门。
门内是宽阔的演武场和连绵的屋舍,即便在夜晚,也能感受到此地浓郁的元气和隐隐传来的兽吼禽鸣。“狗爷”似乎被这里的气息所慑,老实了许多,只是眼睛忍不住好奇地四处乱瞟,又在云奕脑子里感叹:“啧啧,这地方元气是比外面浓点,但也垃圾得很,驳杂不纯……想当年爷的窝……”
云奕无视它的忆往昔峥嵘,跟着张管事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中,赵康正负手而立,身边跟着那头神骏的望月犀。他脸色阴沉,显然对被云奕这个“废物”打扰很是不悦。
“云奕?”赵康转过身,目光如同冷电扫过,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你说你知道凶手下落?最好是真的。若是消遣于我,哼,后果不是你承受得起的。”
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远超昨天的巡卫和周管事。这是御兽宗正式弟子的威势,其实力恐怕已在启灵境中期甚至后期。
“狗爷”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想往云奕身后躲。
云奕却仿佛毫无所觉,微微拱手,不卑不亢:“赵师兄。凶手藏匿于城西墙根下,一处废弃院落内。其形态并非寻常野兽,而似虫豸,能分化或操控小型黑虫为其觅食或传递信息。我方才亲眼所见一只黑虫返回巢穴,其巢穴阴冷气息浓郁,远超昨日现场。”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直接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却隐去了“狗爷”嗅探的细节,只说是“偶然发现追踪”。
赵康听完,眉头紧锁,眼神中的轻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和凝重:“虫豸?分化黑虫?你确定?”这与他之前的猜测完全不同。
“亲眼所见。”云奕肯定道,“那东西极为狡猾,擅长隐匿气息,这也是望月犀难以追踪的原因。但其巢穴气息固定,难以完全掩盖。师兄若不信,可派望月犀此刻前往那附近探查,必有所获。”
赵康盯着云奕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沉吟片刻,对张管事使了个眼色。张管事会意,立刻拿出一张简易的清河城地图。
“指出位置。”赵康命令道。
云奕上前,在地图上准确标出了那处废弃院落的位置。
赵康看着那个地点,目光闪烁。那里确实是巡卫搜查的盲区,环境复杂,符合隐匿的条件。
“你为何来找我?”赵康忽然问道,眼神锐利如刀,“去找巡卫队,或者我御兽宗其他执事,不是一样?”
“因为赵师兄需要这份功劳。”云奕抬起眼,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昨日之事,师兄或许需要一个小小‘补充’,而我能提供。与我合作,找到并剿灭真凶的头功,自然是师兄的。我只需一些……微不足道的酬劳。”
他这话说得直白无比,点明了赵康的需求,也摆明了自己的位置——不是来抢功的,是来送功劳换好处的。
赵康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又带着讥讽的笑容:“你倒是个明白人。说说,你要什么‘微不足道’的酬劳?”
“一百枚银币。外加三株‘凝元草’。”云奕报出了早已想好的价码。银币是生活所需,凝元草则是低阶御兽师稳固元气、提升修为最常用的基础丹药,价值不菲,但以赵康的身家,绝对拿得出来。
“一百银币?三株凝元草?”赵康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倒是敢开口!就凭你空口白牙几句话?”
“不是空话。”云奕语气依旧平静,“师兄可以先去确认。若我所言有虚,分文不取。若确认无误,再支付酬劳也不迟。届时,师兄擒获真凶,扬名立万,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赵康眯起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确实急需这份功劳来挽回面子,并在宗门内更进一步。云奕的条件虽然让他不爽,但比起功劳,确实可以接受。而且云奕主动提出事后支付,显得很有“诚意”。
“好!”赵康猛地一拍桌子,“就依你所言!张管事,你立刻带望月犀去那边探查,小心隐蔽,确认无误立刻回报!”
“是!”张管事领命,连忙带着望月犀出去了。
院内只剩下云奕、赵康和“狗爷”。气氛有些沉默和压抑。
赵康重新打量起云奕,目光中的轻视少了些许,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我倒是小看你了。能找到连望月犀都找不到的线索,你这契约兽……”他的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狗爷”身上,皱了皱眉,显然无法将这废物和“非凡”联系起来。
“侥幸而已。”云奕淡淡回应,并不多言。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张管事就匆匆返回,脸上带着兴奋和确认的神色:“公子!确认了!那院子确实有问题!望月犀靠近后表现得极其焦躁和警惕,明确感知到里面有一股极其阴冷邪恶的气息!虽然隐藏得很好,但绝对错不了!而且我们在外围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几片极其细微的、半透明的、带着粘液的黑色甲壳碎片,与昨天在巷子里发现的如出一辙!
赵康眼中精光爆射,猛地站起身:“好!太好了!”他看向云奕,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算是笑容的表情,“云奕,你做得不错!”
他不再犹豫,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又从一个玉瓶里倒出三株翠莹莹、散发着淡淡元气波动的小草,抛给云奕:“这是你的酬劳。此事,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云奕接过钱和凝元草,入手微沉,心中一定。他点了点头:“师兄放心,我从未见过师兄。”
赵康满意地笑了,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很好。张管事,立刻去召集我们的人手!要绝对信得过的!带上家伙,今晚就端了那窝老鼠!”
他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擒获凶徒、万众瞩目的场景。
云奕收起酬劳,微微躬身:“预祝师兄马到成功。若无他事,我便告辞了。”
“去吧。”赵康挥挥手,此刻他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了接下来的围剿上,对云奕已然不再关注。
云奕转身,带着“狗爷”快步离开了御兽宗分堂。
直到走出很远,重新融入冰冷的夜色中,“狗爷”才长出一口气,在云奕脑子里后怕地叫道:“妈的!吓死爷了!那姓赵的小子眼神真瘆人!好像随时会把咱们剁了喂他的犀牛!小子,你这招祸水东引玩得也太险了!”
云奕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怀里那三株散发着诱人元气波动的凝元草。
险吗?
确实险。
但这是目前最快获取资源,并且能借力解决潜在威胁的方法。
赵康能否成功剿灭那怪物,尚未可知。但那已经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无论成败,火,都已经烧不到他的身上。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到手的第一桶金,尽快提升实力。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云奕的脚步加快,向着那间破旧的木屋走去。
他的狩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