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颤抖,剑尖锈迹混着暗沉的血污,在昏聩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微光。那双隐藏在污垢后的眼睛,死死盯着云奕,惊惧、绝望、疯狂交织,如同被困在陷阱里濒死的野兽。
空气凝固,只剩下那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河水单调的哗哗声。
云奕停在原地,矿镐横在身前,并未后退,也没有进一步刺激对方。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对方手腕上那诡异蠕动的幽绿色伤口,以及脖颈上那个清晰的邪眼烙印。
御兽宗弟子服饰、严重的腐蚀性伤口、邪眼烙印、藏匿于此、夜半密码敲击……
电光石火间,一个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这个人,恐怕不是被外界追杀,而是从御兽宗内部,或者说,从御兽宗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中逃出来的!
“我没有恶意。”云奕再次开口,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令人心安(或者说他尽力模仿出的令人心安)的平静,“你伤得很重,那伤口不对劲。我可以帮你。”
“帮我?”那弟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惨笑,断剑抖动得更厉害,“谁帮谁?你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怪物!刽子手!”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声音嘶哑尖锐,“滚!滚出去!不然我杀了你!一起死!”
剧烈的情绪波动牵扯了他的伤势,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蜷缩起身体,暗红色的血沫从指缝间溢出,那手腕上的幽绿色伤口蠕动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云奕眉头紧锁。对方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伤势也远比看起来严重,随时可能毙命。硬来肯定不行。
他目光扫过角落,看到地上扔着半个干硬发黑的馍,还有一个破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捣烂的、看不出原样的草根残渣——那是极其简陋且无效的自救。
“你是在等昨晚敲击联络的人吗?”云奕忽然换了个话题,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对方混乱的防御中。
那弟子的咳嗽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眼中的疯狂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取代:“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
“我住在隔壁,恰好听到了。”云奕打断他,向前缓缓踏了一小步,“但看起来,你等的人,昨晚并没有给你带来需要的帮助,对吗?”
这句话似乎击碎了弟子最后的某种希望。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肉眼可见地佝偻下来,断剑“当啷”一声脱手掉落在地。他捂住脸,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声。
“……不会来了……他们不会来了……我被放弃了……就像……就像那些‘材料’一样……”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材料?云奕捕捉到这个敏感的词汇,心中更沉。他趁机又靠近了几步,终于能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情况。
伤势极其惨烈,除了手腕,胸口、腹部似乎也有类似的腐蚀伤,只是被破烂的衣服掩盖着。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空气中那丝诡异的腥臭味越发明显。
“你说的‘他们’,是谁?御兽宗的人?”云奕蹲下身,保持着一个不至于太有压迫感的距离,低声问道。
那弟子似乎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神智不清,只是反复念叨着一些破碎的词语:“……黑狱……眼睛……虫母……吃人了……都吃掉了……跑……必须跑……”
黑狱?虫母?吃人?
每一个词都让云奕的心跳加速一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弟子口中的“黑狱”,必然与那矿洞中的诡异虫豸有关!甚至可能就是那怪物的来源之地!
而“虫母”这个称呼,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黑狱在哪里?虫母是什么?”云奕追问,声音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急切。
“……矿……矿洞深处……废水洞下面……别去……不能去……”弟子眼神涣散,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手腕上的绿色伤口猛地鼓起一个脓包,然后“噗”一声轻响,破裂开来,流出一小滩腥臭粘稠的幽绿色液体,里面似乎还有细微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色虫卵在蠕动!
云奕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不适。
废水洞!果然在那里!
“为什么标记这个?”云奕拿出那张画着邪眼的纸片,递到弟子眼前。
弟子看到那符号,如同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挥手打飞纸片,身体疯狂向后缩去:“标记!是标记!祭品……我们都是祭品!眼睛看着……永远看着……逃不掉的……呃啊——!”
他的惨叫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几乎凸出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的破洞,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倒气声,最后猛地抽搐了一下,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只有那破裂的伤口处,幽绿色的粘液依旧在缓缓渗出,里面的虫卵细微地颤动着。
死了。
云奕站在原地,看着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和邪眼烙印,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诡异的腥臭。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虽然早有预料,但一条生命就这样在眼前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消逝,依旧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而死者临终前那破碎的呓语,更是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黑狱、虫母、祭品、邪眼标记、废水洞……
御兽宗、诡异的虫豸、消失的弟子、深夜的密码联络……
所有的线索,终于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可怕而黑暗的真相——御兽宗内部,或者说至少是清河城分堂内部,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他们似乎在利用活人作为“祭品”,喂养或者说制造那种可怕的虫豸怪物!而地点,极可能就在废水洞下方的所谓“黑狱”!
这个死去的弟子,恐怕就是无意中窥见秘密,或者试图反抗,最终沦为“祭品”或被迫害出逃的牺牲品!
赵康知道吗?他昨天的围剿,是真心除害,还是……另有所图?甚至可能是为了灭口或者回收“实验体”?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云奕。
他原本只是想躲避赵康的追捕, quietly发展实力,却没想到一脚踩进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漩涡!
这个漩涡,足以将任何人碾得粉身碎骨!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云奕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迅速恢复冰冷。他快速行动起来。
首先,他仔细检查了尸体和周围,除了那柄断剑和几块干粮,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或提供更多信息的东西。那张邪眼纸片被他小心捡回收好。
然后,他清理掉自己进来时可能留下的痕迹,特别是脚印。
最后,他看向那具尸体和那滩恐怖的粘液。不能留在这里,否则很快就会暴露,甚至可能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他目光扫过屋外的河水。
没有丝毫犹豫,云奕用破布包裹住手,费力地将尸体拖拽起来。尸体很轻,显然早已被伤势和饥饿耗空了生命。
来到墙边巨大的破口处,他深吸一口气,将尸体推入了浑浊冰冷的河水之中。
尸体无声地沉了下去,只冒起几个气泡,很快便被水流裹挟着,向下游漂去。
hopefully,它会被冲远,或者被河中的鱼兽处理掉,争取一些时间。
他又用河水冲洗了地上那滩粘液和虫卵,直到看不出痕迹。
做完这一切,云奕才迅速原路返回,涉水回到自己的木屋,重新用木板草席挡住破洞。
“狗爷”早就等得心急如焚,见他回来,立刻扑上来:“怎么样怎么样?隔壁是啥?好吃的吗?”
当它闻到云奕身上沾染的那丝极淡的腥臭和死亡气息时,顿时炸毛:“呸呸呸!什么鬼味道!臭死了!你摸屎去了?”
云奕没有理会它,只是快速脱下湿透的外衣,扔到角落,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走到窗边,警惕地观察着河面和对岸。
一切似乎依旧平静。
但他知道,平静之下,暗流已然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漩涡。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是立刻远遁,逃离清河城这是非之地?还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废水洞的方向,又摸了摸怀里那几块冰冷的黑色矿石碎片。
风险巨大,但机遇……或许也同样巨大。
那个“黑狱”里,到底藏着什么?
虫母……又是什么?
御兽宗不惜用活人做祭品隐藏的秘密,价值几何?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悄然在他心底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