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寒气最重之时。
云奕悄然睁眼,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夜深思后的冷澈。怀里的“狗爷”蜷缩成一团,睡得正沉,鼻涕泡随着呼吸忽大忽小。
他轻轻将它放下,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四肢。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面与隔壁相连的、布满裂缝的腐朽木墙。
昨夜那诡异的敲击声,绝非幻听。
他走到墙边,再次仔细审视那些裂缝。目光最终定格在一条较为隐蔽的、位于墙角地面的缝隙。这条缝隙似乎比别的更光滑一些,像是经常有东西摩擦通过。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缝隙边缘,沾起一点极细微的、不同于周围灰尘的浅白色粉末。
放在鼻尖轻嗅,有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腥气,混合着某种矿物的味道。
这不是墙壁本身腐朽产生的粉末。
云奕眼神微凝。他取出昨夜发现的那张画着扭曲邪眼的浅黄色纸片,将粉末轻轻抖落在纸片空白处。
粉末与纸张接触,并无特殊反应。
他沉吟片刻,尝试着调动一丝微弱的元气,缓缓注入粉末之中。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灼烧声响起!
那点粉末在元气刺激下,竟然瞬间变得漆黑,如同被墨汁浸染,并且在纸片上腐蚀出一个小小的、边缘焦黑的凹点!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清晰的、与那黑色矿石碎片同源的阴冷邪异气息,一闪而逝!
云奕猛地缩回手,瞳孔骤缩!
这粉末……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矿洞怪物同源的能量?!虽然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性质绝不会错!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隔壁敲击声传来的裂缝处?
是那个“邻居”身上沾染的?还是他/她通过这缝隙传递了什么?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云奕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邪眼符号。之前他只是觉得这符号邪异,并未深究。此刻,结合这诡异的粉末,他忽然意识到,这符号的笔画走势,似乎……暗藏着某种规律?
他集中精神,仔细临摹那扭曲眼睛和下方泪痕(或血痕)的每一道笔画。
眼睛的轮廓由三道曲折的弧线构成,泪痕则是四道长短不一的短线。
三道长弧,四道短线……
云奕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划动。这不是随意的涂鸦,这更像是一种……编码?或者某种特定的标识?
他尝试着将弧线视为长划,短线视为短点。
那么这符号就可以转换为:长长短长——短长短短长短?(基于三道不同弧线和四道短线)
这似乎对应着某种密码节奏。
而昨夜听到的敲击声是:笃…笃笃……笃……
如果笃代表长,笃笃代表短……
云奕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敲击声的节奏:长、短短、长。
这节奏,恰好能与符号中第一部分“长长短长”里的某个片段对应上!或者说,是某种简化或变体?
难道……这邪眼符号,是一种密码本?而那敲击声,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隔壁那个“邻居”,不是在盲目敲击,而是在用这种方式,与外界联络?!
联络的对象是谁?是昨夜那条幽灵船上的人?还是其他?
云奕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这冬日的清晨更加冰冷。
他原本以为只是撞见了一些底层见不得光的勾当,但现在看来,牵扯的东西,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危险!
那矿洞里的诡异虫豸、这邪异的符号、蕴含怪物能量的粉末、还有这深夜的密码联络……这些线索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赵康的追捕,反而成了最表层的麻烦。
“狗爷”被那轻微的灼烧声和能量波动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嗯?开饭了?”
当它看到云奕手中那张纸片和焦黑的小点时,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炸毛道:“这、这什么鬼东西?!怎么又有那瘟神的味儿?!”
云奕没有回答,只是将纸片和发现快速收好。他走到门口,透过藤蔓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河面和对岸。
晨雾弥漫,河面空空荡荡,那条幽灵船早已不见踪影。对岸的荒滩也寂静无声。
但他知道,平静只是表象。
必须尽快弄清隔壁“邻居”的底细!
他回到屋内,从背篓里拿出最后一块灰锡石。精神力集中,再次开始那耗费心神的转化过程。
这一次,他更加专注,效率也似乎提升了一丝。近半个时辰后,伴随着熟悉的微光和“咔嚓”声,又一块“月白石”诞生。
“狗爷”早已等得心急火燎,见状立刻扑上来叼住,趴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吸收起来。
十息之后,能量耗尽,石头化为粉末。
“狗爷”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但明显能感觉到它精神稍振,连身上的癞毛似乎都顺滑了那么一丁点。
“怎么样?”云奕问道。他需要评估这转化能量对“狗爷”状态的实际提升,这关乎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狗爷”感受了一下,难得正经地回答:“嗯……好像……力气回来了一丢丢?骂人都更有劲了!封印那边……好像没啥明显变化,但爷感觉……好像没那么饿了?”
没那么饿了?云奕若有所思。看来这种能量虽然无法直接大幅削弱封印,但能稍微滋养“狗爷”被封印长久禁锢的本源,缓解它的虚弱状态。这算是个好消息。
“准备好。”云奕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再次投向那面隔墙,“我们要去‘拜访’一下邻居了。”
“啊?”“狗爷”一愣,“现在?大白天的?万一那家伙很能打怎么办?”
“他/她如果很能打,昨晚就不会只是敲墙了。”云奕冷静分析,“而且,他/她很可能受了伤,或者处于某种不便行动的状态。”那压抑的喘息声和仓促离开的“药”、“逃”字迹,都指向这一点。
富贵险中求,信息亦然。被动等待,只会成为网中之鱼。
云奕检查了一下别在腰后的精铁短刃,又将矿镐握在手中。他让“狗爷”跟在身后负责警戒示警。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并未选择从正门出去,而是走到了木屋最靠河的那面墙。这面墙破损严重,有一个巨大的破洞,用一些破烂的草席和木板勉强遮挡着。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遮挡物,冰冷的河风立刻灌入。
外面就是浑浊的河水和茂密的枯芦苇丛。
云奕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破洞,落入齐膝深的冰冷河水中,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冷颤。他迅速涉水,借助芦苇丛的掩护,向着隔壁那间半塌的废屋摸去。
“狗爷”不情不愿地跟着跳进水里,冻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很快,他们来到了隔壁废屋的河岸一侧。这面墙几乎完全坍塌,只剩下几根歪斜的木柱支撑着残破的屋顶。
云奕示意“狗爷”留在外面望风,自己则如同幽灵般,从一个巨大的缺口处,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废屋内部。
屋内光线昏暗,遍地狼藉,倒塌的房梁、破碎的家具、厚厚的积灰和鸟粪……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和霉烂气味。
但在那浓重的霉味之下,云奕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和药草味!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屋角一堆相对完整的、由倒塌柜子和破损床板形成的狭窄空间。那里似乎被人为地清理过,铺着一些干燥的稻草。
而血腥味和药味,正是从那里传来!
云奕握紧了矿镐,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缓缓靠近。
就在他距离那角落还有几步之遥时——
“谁?!”
一个沙哑、虚弱、却充满了极度惊恐和警惕的声音,猛地从那堆杂物后面响起!
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窸窣声和压抑的痛哼!
云奕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声音平静无波:“路过的人。没有恶意。你受伤了?”
那角落后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喘息声更加粗重,似乎在判断云奕的话是真是假。过了好几秒,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不是他们的人?快走!离开这里!不然你也会没命的!”
“他们是谁?”云奕追问,同时小心地向前又挪了半步,试图看清角落后的情形。
借着从破屋顶漏下的微光,他隐约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身上裹着一件破烂肮脏的、深色的、似乎原本是御兽宗弟子服饰的衣物!但那衣物上沾满了暗沉的血污和泥垢!
那人的脸上也满是污垢,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惊惧、痛苦,以及一丝……绝望中的疯狂?
“走啊!”见云奕不退反进,那人情绪激动起来,猛地抬起手!
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锈迹斑斑、却磨得锋利的断剑!剑尖颤抖地指着云奕的方向!
而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云奕清晰地看到,他裸露的手腕上,有着数道深可见骨的、边缘泛着诡异幽绿色的伤口!那伤口竟然与矿洞怪物造成的伤口有几分相似,但却更加严重,甚至还在微微蠕动着,仿佛有什么活物在里面!
不仅如此,在他脖颈一侧,一个清晰的、刚刚结痂不久的烙印,刺痛了云奕的眼睛——那烙印的图案,正是一个扭曲的、没有瞳孔的邪眼!
云奕的瞳孔骤然收缩!
御兽宗弟子?受伤?邪眼烙印?与怪物同源的伤口?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猛地串联了起来!
这个人,恐怕不是普通的“邻居”!
他极可能是从某个可怕地方逃出来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