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巡卫所位于清河城中心区域,与御兽宗分堂的恢弘气派不同,这里更显肃穆森严。青石垒砌的高墙,紧闭的包铁大门,门口站着两名持戈按刀、面色冷硬的卫兵。
快船在专用的码头靠岸,巡卫小队长带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云奕和“狗爷”,快步走进巡卫所。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汗味、皮革味、铁锈味以及淡淡血腥气的复杂味道便扑面而来。院子里,不少巡卫正在操练或擦拭兵器,看到小队长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和一只丑得出奇的秃毛狗进来,都投来好奇和审视的目光。
“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小队长呵斥了一声,领着云奕穿过院子,走进一间值房。
值房里生着炭盆,暖意驱散了部分寒意。小队长让人拿来两套干净的粗布旧衣和一块干布,又倒了碗热水给云奕。
“先擦擦,换上身干衣服,别冻病了。”小队长的态度比在外面缓和了不少,“你这狗……也擦擦吧。”他看了一眼冻得瑟瑟发抖、不断甩着身上水珠的“狗爷”,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多谢队长。”云奕接过衣服,道了声谢,快速擦干身体,换上了那身虽然粗糙但干燥温暖的旧衣。“狗爷”也享受了一把用干布擦拭的待遇,虽然手法粗鲁,但它还是舒服地哼哼了两声。
换上干衣服,捧着热水碗,云奕才感觉冻僵的身体慢慢回暖。
小队长屏退了左右,值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狗。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面色严肃地看着云奕:“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赵公子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细细说来,不得隐瞒。”
云奕早已打好了腹稿。他放下水碗,脸上适当地流露出委屈、后怕和一丝愤懑,将事情“加工”了一番。
他只说昨日在坊市偶然遇到赵康,赵康似乎因为之前凶案线索的事情对他有所不满,言语威胁。他心中害怕,便想躲起来避避风头,去了河边废屋暂住。没想到今天一早,就被几个身份不明、但手段狠辣、配有弓弩的人袭击,对方一口咬定是赵公子派来的,要灭他的口。他不得已跳河逃生,幸好遇到队长巡逻经过。
他隐去了矿洞、幽灵船、邪眼符号以及那具尸体所有关键信息,只突出赵康的挟私报复和那些袭击者的凶残。
“狗爷”在一旁适时地发出几声委屈的呜咽,努力扮演着无辜受害狗的角色。
巡卫小队长听得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云奕的这番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赵康的骄横跋扈他是知道的,因为一点小事或者觉得丢了面子而迁怒甚至对一个小人物下黑手,这种事完全做得出来。而那些袭击者动用弓弩,也符合御兽宗某些见不得光的力量的行事风格。
“你确定那些人是赵公子派来的?看清模样了吗?”小队长追问了一句。
“他们穿着水靠,蒙着面,看不清模样。”云奕摇头,语气肯定,“但他们动手时明确说了‘赵公子要你的命’、‘怪只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之类的话。”
他把赵康的嫌疑坐得更实。反正死无对证,赵康也很难自辩。
小队长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赵公子这事做得……着实有些过了。”他看了一眼云奕,语气带着几分同情,“你也算倒霉,卷进这种事情里。不过你放心,既然到了我这里,他赵康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来巡卫所拿人。”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这样,你暂时就先在巡卫所里待着,不要随意出去。我让人给你安排个歇脚的地方。此事我会向上头禀报,看看如何处置。”
“全凭队长安排。”云奕低下头,掩去眼中的神色。暂时安全了,而且似乎还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护身符”。
很快,小队长叫来一个手下,吩咐了几句。那手下好奇地打量了云奕几眼,便领着云奕和“狗爷”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巡卫所后院的一排矮房前。
这里似乎是巡卫们值班休息的宿舍,条件简陋,但还算干净整洁。
“你就先住这间吧。”那手下推开一间空房的门,“吃饭时辰会有人送来。没事别乱跑,尤其别去前院和牢房那边。”
“多谢大哥。”云奕拱手道谢。
那手下点点头,也没多话,转身走了。
云奕走进房间,关上门。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旧桌,一把椅子。但比起河边那废弃木屋,已经好了太多。
“狗爷”跳到床上,打了个滚,满意地哼哼:“啧啧,这地方不错!比那破窝强!爷宣布,这里暂时是爷的新行宫了!”
云奕没理它,走到窗边。窗户对着后院的一小片空地,远处是高高的围墙。这里相对僻静,确实是个适合躲藏的地方。
他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完好后,才稍稍放松下来。
危机暂时解除,还阴差阳错地得到了城主府巡卫队的庇护。但这庇护能持续多久,完全未知。赵康的势力绝非一个小队长能抗衡的,一旦上面施加压力,或者巡卫所觉得自己没了价值,随时可能被交出去。
必须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尽快提升实力!
他摸了摸怀里。钱袋和九幽胎还在,那几块灰锡石和黑色矿石碎片也在湿衣服里包着,没有丢失。
他换回那身湿衣服(干衣服只有一套),将东西重新贴身藏好,然后才换上干衣服。
做完这一切,他在床上盘膝坐下,拿起一块灰锡石,准备继续转化“月白石”。
然而,就在他刚刚拿起矿石,尚未开始运转元气之时——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云奕动作一顿,瞬间警惕起来,将矿石塞回怀中,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云奕小友在吗?周管事听闻小友遇袭,特来探望。”
周管事?城主府的那个周管事?
云奕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还是说……他一直就在关注自己的动向?
来者不善。
云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那位面带职业性笑容、眼神却透着精明的周管事。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城主府的护卫,气息沉稳,显然不是普通巡卫。
“周管事。”云奕微微躬身,神色平静。
周管事笑容可掬,目光快速扫过云奕和他身后正歪着脑袋打量他的“狗爷”,尤其是在“狗爷”身上停留了一瞬,这才笑道:“云奕小友受惊了。听说你被歹人袭击,还牵扯到御兽宗赵公子?真是无法无天!你放心,城主府定然会查清此事,还你一个公道。”
他说得义正辞严,但云奕却从他眼底看不到丝毫真正的关切,只有一种审视和算计。
“多谢周管事关心,多谢城主府主持公道。”云奕语气感激,却带着疏离。
“应该的,应该的。”周管事笑着摆摆手,话锋却悄然一转,“不过,小友啊,有些麻烦,能避则避。赵公子那边……毕竟身份特殊,有些事情,较起真来,对谁都不好,你说是不是?”
他看似劝解,实则是在试探和敲打。
云奕低头:“小子明白。小子只想安稳度日,并无意招惹是非。”
“那就好,那就好。”周管事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哦,对了,小友昨日提供的线索颇为重要,我们的人还在追查。不知小友后来可还发现什么异常?或者……听到什么特别的传闻?”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却如同针尖般落在云奕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云奕心中冷笑,果然来了。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借着关心之名,行打探之实!他恐怕根本不在意赵康是否追杀自己,只关心自己是否掌握了更多关于那虫豸怪物的线索!
“没有。”云奕抬起头,眼神坦然中带着一丝后怕,“昨日之后,小子便一直躲藏,并未再关注此事。今早更是遭此大难,险些丧命,哪还敢探听什么。”
周管事仔细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没发现什么破绽,脸上的笑容不变:“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凶物狡猾残忍,小友还是远离为妙。”
他又假意关怀了几句,留下一点伤药和吃食,便带着护卫告辞离开。
送走周管事,关上房门,云奕后背微微渗出冷汗。
这周管事,比那巡卫小队长难缠多了。他的试探,让云奕更加确定,城主府对那怪物的重视程度极高,而且绝不相信事情已经结束。
自己这个“线索提供者”,在他们眼中,既是有价值的情报源,也是一个需要严密监控的不稳定因素。
所谓的“庇护”,恐怕更多的是“软禁”和“观察”。
云奕走到窗边,看着周管事离开的背影,眼神冰冷。
这里,也并非久留之地。
他必须更快地行动了。
回到床边,他再次拿出灰锡石,摒除杂念,全力投入到转化之中。
皎洁的光芒次第亮起,又相继熄灭。
“狗爷”吸收着那珍贵的能量,发出满足的哼哼,身上的气息似乎以微不可查的速度变得凝实了一点点。
当最后一块灰锡石化为粉末时,云奕的脸色也苍白了几分,精神力消耗巨大。
但他能感觉到,“狗爷”体内的虚弱感减轻了少许。更重要的是,通过这种持续的、细微的能量渗透,他与“狗爷”之间的那道契约链接,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和牢固了一丝?
一种若有若无的、超越语言的微妙感应,正在逐渐建立。
就在这时,巡卫所前院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似乎有大队人马进来,还夹杂着一些熟悉的、倨傲的呵斥声。
云奕的心猛地一提!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侧耳倾听。
一个异常熟悉、却此刻让他心头冰凉的嚣张声音,清晰地穿透门板传来:
“……人在哪里?立刻给我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御兽宗不给你们城主府面子!”
是赵康!他竟然直接带人找到巡卫所来了!
云奕的手,默默握紧了腰后的精铁短刃。
看来,这巡卫所的“贵客”,也当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