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康嚣张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巡卫所前院的青石板,也穿透了云奕所在的矮房门板。
“狗爷”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炸毛道:“妈的!那瘪犊子追到这儿来了?!小子,怎么办?要不咱们从后窗溜吧?”
云奕站在门后,身体紧绷如弓,眼神却异常冷静。溜?后窗对着后院高墙,外面必然也有赵康的人守着。此刻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不能慌。
赵康敢直接闯巡卫所要人,要么是得到了某种默许,要么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仗着御兽宗的势强压城主府。无论哪种,那个巡卫小队长恐怕都顶不住压力。
周管事刚走,赵康就来……这时间点,未免太巧了。
云奕心思电转,瞬间将利弊权衡清楚。硬抗是死路,逃跑成功率极低。唯一的生路,反而在……将事情闹得更大!
他需要把水搅浑,让城主府和御兽宗之间的那点微妙平衡,因为自己这个小人物而彻底打破!
赌一把!
云奕猛地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惊惶失措、绝望悲愤的表情,一把拉开房门,跌跌撞撞地就冲了出去,声音凄厉地大喊:
“队长!队长救命啊!赵公子要杀我灭口!他怕我把他勾结邪修、炼制毒虫的事情说出去啊!!”
这一嗓子,他几乎用尽了全力,声音尖利刺耳,瞬间压过了前院的嘈杂,清晰地传遍了小半个巡卫所!
前院瞬间死寂!
所有巡卫,包括正脸色铁青与赵康对峙的小队长,以及带着七八个气势汹汹的御兽宗弟子、一脸阴鸷的赵康本人,全都愕然无比地看向了从后院冲出来、状若疯魔的云奕!
勾结邪修?炼制毒虫?!
这指控,简直石破天惊!恶毒到了极点!也……荒谬到了极点!
赵康脸上的阴鸷瞬间凝固,随即转为难以置信的暴怒,脸色涨得如同猪肝,指着云奕,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你这贱种!你胡说八道什么?!给我撕了他的嘴!”
他身后的御兽宗弟子也反应过来,当即就要扑上来!
“住手!”巡卫小队长猛地反应过来,虽然也被云奕这突如其来的指控震得头皮发麻,但还是厉声喝止,同时一挥手,他身后的巡卫们也立刻拔刀上前,挡住了御兽宗弟子!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小队长额头冷汗都下来了,他死死盯着云奕,声音发紧:“云奕!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诬陷御兽宗弟子,可是重罪!”
他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天大的麻烦!
云奕却仿佛已经被吓破了胆,涕泪横流(努力挤出来的),扑倒在地,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哭诉:“队长明鉴!小子不敢胡说!昨日赵公子逼迫小子去黑矿峡寻找一种特殊的黑色毒石,说是用来喂养什么‘虫母’!小子不肯,他便要杀我!今早那些杀手,就是他派来的!他还说……还说城主府算个屁,敢拦他连城主府一起端了!”
他半真半假,将矿洞见闻、幽灵船、那弟子的呓语全部打碎重组,扣到了赵康头上!句句不提黑狱和具体细节,却句句往“邪修”、“毒虫”上引,更是顺手给赵康扣了个藐视城主府的大帽子!
“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赵康简直要气疯了,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污蔑,周身元气暴涌,启灵境后期的威压毫不保留地释放出来,恨不得立刻将云奕碎尸万段,“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黑色毒石!更不知道什么虫母!你这废物分明是怀恨在心,血口喷人!”
他越是暴怒,越是显得心虚(虽然他是被冤枉的气),在旁人看来,反而越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周围的巡卫们脸色都变了,看着赵康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警惕。勾结邪修,这可是修行界的大忌!若真如此,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小队长的心也是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云奕的话九成是假的,但……万一是真的呢?那黑色毒石、虫母……这些词听起来就邪门!联想到昨日那诡异的凶案和虫豸……难道赵康真的……
他不敢想下去,但职责所在,他绝不能让人在巡卫所里把“重要人证”给杀了!
“赵公子息怒!”小队长硬着头皮挡在云奕身前,语气强硬了几分,“此事关系重大,绝非儿戏!既然有此指控,必须调查清楚!云奕现在是我巡卫所的重要人证,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能动他!”
“你!”赵康目眦欲裂,“你敢拦我?!就凭这废物几句疯话,你就要跟我御兽宗作对?!”
“不是作对,是秉公执法!”小队长也是豁出去了,寸步不让,“若赵公子清白,我巡卫所定当还你公道,严惩诬告者!但若现在让你把人带走,我城主府颜面何存?!”
双方再次僵持,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云奕伏在地上,身体“害怕”得瑟瑟发抖,嘴角却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弧度。
赌对了!
将“邪修”这顶大帽子扣上去,事情就从小人物的私人恩怨,上升到了阵营和秩序的层面!城主府为了自身的权威和稳定,也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向御兽宗屈服!至少明面上不能!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从巡卫所大门外传来:
“好一个秉公执法!好一个城主府颜面!”
只见周管事去而复返,慢悠悠地踱步走了进来,脸上依旧带着那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比之前冷冽了数倍。他身后,跟着更多城主府的护卫,甚至还有两位气息明显达到启灵境巅峰的修士!
显然,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城主府高层!
周管事目光先是扫过暴怒的赵康,然后落在伏地“颤抖”的云奕身上,最后看向冷汗涔涔的小队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李队长,维护城主府颜面是好事,但也要讲证据,岂能听信一面之词,就冲撞御兽宗的贵客?”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赵康,语气“诚恳”:“赵公子息怒,底下人不懂事,冲撞了公子。不过嘛……”他拖长了语调,“既然有人提出了如此严重的指控,为了赵公子和御兽宗的清誉,我看,不如就由我城主府出面,暂且将这位云奕小友‘保护’起来,同时将此事上报,请御兽宗长老和城主大人共同裁定,以示公正,如何?”
他这话说得漂亮,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瞬间将主动权抓回了城主府手中!既安抚了赵康(强调是为了他的清誉),又将云奕这个“人证”牢牢控制住,更把皮球踢给了更高层!
赵康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当然听出了周管事话里的软钉子,但对方抬出了宗门长老和城主,他再嚣张也不敢当面反驳这个“公正”的程序。
他死死地盯着云奕,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很好!周管事,我希望你们城主府,能给我御兽宗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憋屈,转身大步离去。那些御兽宗弟子也狠狠瞪了周围巡卫一眼,跟着离开。
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周管事脸上的笑容淡去,目光落在云奕身上,变得冰冷而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云奕小友,”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压力,“你可知,你今日这番话,会带来何等后果?”
云奕抬起头,脸上依旧保持着惊惧和“无辜”,声音哽咽:“小子……小子只是实话实说,求周管事和城主府为小子做主……”
周管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是不是实话,很快就会清楚。带走!”
他身后两名气息强悍的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了云奕,动作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抗拒。
“狗爷”想跟上,却被一名护卫用刀鞘不轻不重地挡开。
“这畜生,一并带走看管。”周管事淡漠地吩咐了一句。
云奕的心沉了下去。周管事根本不信他,所谓的“保护”,就是彻头彻尾的囚禁和审讯!
但他脸上不敢露出分毫,只是顺从地被“扶”着,向外走去。
经过小队长身边时,他听到对方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
云奕被带出了巡卫所,没有上囚车,而是被塞进了一辆挂着城主府标志的封闭马车里。“狗爷”也被粗暴地扔了进来。
马车启动,不知道驶向何方。
车厢内一片昏暗,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
“狗爷”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小子……咱们是不是玩脱了?爷感觉要去吃牢饭了……”
云奕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刀尖起舞,第一步,算是站稳了。
虽然被囚禁,但至少暂时保住了命,而且成功地将“邪修”、“虫母”这些关键词抛了出去,引起了城主府高层的注意。
接下来,就是如何在接下来的“调查”中,继续周旋,甚至……利用这囚禁的机会了。
他摸了摸怀里那几块冰冷的石头。
危机之中,往往也藏着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