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并未行驶太久。
约莫一炷香后,车辆停下。云奕和“狗爷”被带下车,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阴森的地牢,而是一处位于城主府建筑群边缘、相对独立的偏僻小院。
院子不大,围墙却比巡卫所高出不少,墙头甚至能看到隐约的符文流光,显然布有禁制。院门是厚重的铁木,由两名气息沉凝的护卫把守。
周管事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护卫打开院门,里面是间陈设极其简单、却干净得出奇的石屋。一床,一桌,一椅,再无他物。窗户开得很高,且镶嵌着粗壮的铁条。
“云奕小友,暂且在此歇息吧。”周管事站在门口,并未进来,脸上挂着那虚假的笑容,“城主大人日理万机,待他得空,自会召见你询问详情。在此期间,为了你的‘安全’,还请莫要随意走动,需要什么,可与门外护卫说。”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奕一眼,便转身离开。厚重的铁木门“哐当”一声关上,随后是清晰的落锁声。
隔绝感瞬间袭来。
“狗爷”人立而起,扒着门缝使劲往外看,又绝望地滑下来,瘫在地上:“完了……真给关起来了……还是单间……连个唠嗑的狱友都没有……爷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云奕没有理会它的哀嚎。他快速打量这间囚室。墙壁是坚硬的青石垒砌,严丝合缝,地面也是石板铺就,没有任何暗道可能。高窗外的光线冰冷地投射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他走到墙边,伸手触摸。墙壁冰凉,隐隐能感受到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整个屋子,恐怕都处于某种监控禁制之下。
城主府的处理方式,比他预想的更“周到”。没有投入大牢,而是选择了这种软禁式的单独关押,既是一种变相的保护(防止被赵康或灭口),也是为了更方便、更隐蔽地控制和审讯。
周管事根本不信他那套说辞,之所以按下来,只是为了榨取他可能拥有的、关于“虫母”和“黑色毒石”的真正情报。
时间,不多了。
云奕走到石床坐下,闭上眼,看似在休息,实则精神力高度集中,感受着屋内禁制的波动规律。
很微弱,但持续存在,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每一寸空间。任何稍大一点的元气波动,恐怕都会立刻触发警报。
在这里转化灰锡石,风险极大。
但坐以待毙,更是死路一条。
他必须找到这禁制的细微间隙,或者……制造一个。
“别嚎了。”云奕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想出去,就安静点,帮我。”
“狗爷”的哀嚎戛然而止,狐疑地抬起头:“咋帮?爷现在除了会骂人,啥也干不了。”
云奕没有解释,只是从怀中取出那几块灰锡石,放在床上。然后又拿出最后一点劣质草药根须,塞进嘴里,慢慢咀嚼,恢复着之前消耗的精神力。
他需要状态达到最佳。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云奕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狗爷”也难得地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
云奕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就是现在!
他双手同时抓起两块灰锡石,体内元气以前所未有的精细程度运转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缓慢渗透和感悟模拟,而是强行压制、凝聚成两道细若发丝、却频率高达极致的震荡波!
嗡!嗡!
两块矿石在他掌心同时发出低不可闻的震鸣!这一次,他没有追求那种独特的“活性”能量,而是纯粹地、极限地提纯和压缩!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但对精神力的消耗和操控要求,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太阳穴青筋暴起,身体微微颤抖,汗出如浆!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监控禁制的边缘疯狂试探!
“狗爷”吓得大气不敢出,它能感受到云奕此刻的艰难和危险。
短短十数息,仿佛过了百年。
咔嚓!咔嚓!
两声几乎重叠的轻微脆响!
两块灰锡石表面同时光华大放,但不再是皎洁的月白色,而是一种刺目、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爆炸的炽烈白光!其中的能量被压缩到了极限,变得狂暴而危险!
成功了!但也到了极限!
云奕几乎虚脱,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将两块炽白光石扔到“狗爷”面前,声音嘶哑:“快……同时吸收……冲击……”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直接向后栽倒在石床上,陷入了短暂的精神力透支昏迷。
“狗爷”看着那两块散发着狂暴能量波动的光石,又看看昏迷的云奕,狗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妈的……拼了!”
它猛地张开嘴,不是去叼,而是同时将两只前爪按在了两块光石之上!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度引导着那两股狂暴的能量流,如同引导两条奔腾的怒江,狠狠冲向体内那些冰冷死寂的封印枷锁!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渗透,而是野蛮的、不计后果的冲击!
“嗷——!!!”
“狗爷”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与畅快交织的嘶嚎,整只狗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抽搐起来,体表甚至隐隐有细密的电光流转!
那两股被极限压缩的狂暴能量,如同两柄灼热的尖刀,狠狠刺入了封印最外围的区域!
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沉闷的巨响,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叹息,通过契约链接,狠狠震荡在云奕和“狗爷”的灵魂深处!
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茫与威严!
“狗爷”浑身僵直,眼睛瞪得滚圆,它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坚不可摧的封印壁垒,最外围的某一点,在这双重狂暴冲击下,竟然……裂开了一丝发丝般的缝隙!
虽然只有一丝!但确确实实是裂开了!而不再仅仅是松动!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洪荒气息的奇异能量,从那发丝般的裂缝中,悄然逸散出一丝……
就在这时——
砰!
囚室的铁木门猛地被推开!
周管事去而复返,脸色惊疑不定,身后跟着那两名气息强悍的护卫!他显然是感受到了刚才那瞬间异常的能量波动(尽管云奕已经极力压制,但最后那一下灵魂层面的震荡还是泄露了一丝),立刻赶来查看!
然而,当他看清屋内情形时,却不由得一愣。
只见云奕面色苍白地昏倒在石床上,呼吸微弱,一副精神力透支、虚弱不堪的模样。而那只秃毛丑狗,则四脚朝天地瘫在床边地上,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浑身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仿佛得了羊癫疯。
床上,散落着一些灰色的石头粉末。
空气中,残留着一种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元气紊乱波动,以及……一丝淡淡的、类似狗癫疯发作后的腥臊气?
周管事的眉头紧紧皱起,目光锐利地扫视整个囚室。禁制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强行突破的迹象。刚才那瞬间的异常感,难道只是这废物小子强行修炼出了岔子,加上这丑狗突然发病引起的?
他走到云奕身边,探出手指感受了一下他的鼻息和脉搏,确认是真的虚弱昏迷,而非伪装。
他又踢了踢地上还在抽搐吐白沫的“狗爷”,“狗爷”毫无反应,只是抽搐得更厉害了点,嘴角的白沫吐得更多了。
周管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疑惑,最终挥了挥手:“看来是虚惊一场。给他喂点清水,看好了,别让他真死了。”
说完,他带着护卫再次离开,铁门重新落锁。
囚室内,重新恢复死寂。
过了许久许久。
直到窗外天色彻底暗下。
石床上,云奕的眼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透支的精神力恢复了一丝,但头痛欲裂。
他第一时间看向床边。
“狗爷”依旧瘫在那里,但不再吐白沫,而是睁着那双浑浊的狗眼,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嘴巴微微张开,仿佛傻了一般。
然而,云奕却通过那变得清晰了许多的契约链接,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狗爷”体内,那一道发丝般的封印裂缝中,正持续不断地逸散出一丝丝微弱、却无比古老、精纯、甚至带着一丝……凛冽傲意的能量!
这股能量正在缓慢地滋养着“狗爷”干涸的本源,修复着它长期被禁锢的虚弱!
虽然逸散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裂缝也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是一个质的突破!
从“松动”到了“裂缝”!
云奕挣扎着坐起身,轻轻碰了碰“狗爷”。
“狗爷”猛地一颤,仿佛从梦中惊醒,呆滞的眼神瞬间聚焦,猛地扭头看向云奕,狗嘴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过于激动,只发出了一声——
“嗷……呜……?”
不再是以往那种尖利滑稽的狗叫,而是一声极其短促、生涩、却隐隐带着一丝苍凉孤傲意味的……狼嗥?!
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辨!
云奕的瞳孔,骤然收缩!
“狗爷”自己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尝试着张了张嘴:
“嗷…呜……?”
它猛地抬起头,看向云奕,浑浊的狗眼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炸亮般的狂喜和激动!
“爷……爷好像……能说人话……啊呸!是能有点别的调调了?!!”
封印裂缝,逸散的能量,变化的叫声……
云奕看着激动得快要疯掉的“狗爷”,再感受着它体内那丝细微却坚韧的古老能量,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破开黑暗的闪电,猛地击中了他!
这条看似绝路的囚禁之途,或许……正是他们真正蜕变的开始!
微光,已从裂缝中透出。